补妆回来的女客告诉费韫说,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喝多在洗手间里吐了。
蒋今池一出现,身旁便是费韫,两人形影不离,吃饭也在一桌,女客自然认为,蒋今池是费韫带来的女伴。
在洗手间遇到面色难看的蒋今池,猜到她是不胜酒力,反胃恶心,免不了大吐一场,贴心地把手袋里提前准备的漱口水分装送她一颗,莞尔一笑道:“待会儿用得着。”
洗手间外,费韫背靠冰冷的绿墙面,墙上挂的是一副法国艺术家弗朗西斯·毕卡比亚的画:《春天的舞蹈》。
弗朗西斯·毕卡比亚是达达派创始人之一,年轻时,曾加入过“俄耳浦斯立体主义”。
这位希腊神话中的歌者,追爱妻的亡魂追到地狱去,艺术家们借用俄耳浦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爱情精神,表达对艺术纯粹的追求。
且不说,俄耳浦斯在踏出冥界前回头看了一眼妻子,坏了规矩,最终没能将欧律狄克的魂魄带回人间,这是个以悲剧结尾的爱情故事,费韫甚至怀疑,经过神话夸张假大的故事,宣扬的金子般的爱情,是否真的可以在当今的世界上找到遗存?
擦干手的女人一出洗手间,转角见一个男人站在外面抽烟,吓了一跳,回头看,确定是女士洗手间无疑,狐疑地绕过他走开。
费韫不为所动。
那位告诉他蒋今池在洗手间的女客还说了一段话。
“小姑娘也真奇怪,用洗手间的人多,间间有人占着,我看她难受得都快忍不住了,好不容易最后一间的人出来了,她不去,让后面的人先去,又等了一会儿,另一间的人出来,她才进去。”
费韫缓缓举起右手的烟,往事如烟,历历如绘。
蒋今池高三那年,冬天,她随学校民乐团来北城参加比赛,住在北城五环外的酒店,赛程紧张,天不亮坐大巴车去比赛地,华灯初上才回。
她不能随意离队,为了和她见面,费韫在酒店七楼订下房间,等蒋今池比赛完回酒店,洗漱完毕,八点老师查过房,她便上楼来找他,一直待到十二点以后,他再陪她坐电梯下楼,送她回自己的房间。
最晚一次,蒋今池在费韫七楼的房间待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回去后洗把冷水脸,不到一个小时又坐上大巴车出发比赛。
按说,孤男寡女,两个有情的人共处一室,几乎是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点什么,但是费韫那时连蒋今池的嘴都不敢亲,何况是更进一步?
蒋今池在北城停留了四天五晚,有四个晚上和费韫一起度过。两人躺在床上,费韫把蒋今池合衣抱着,不掺假地看了四个晚上的电影。
《OFFICE有鬼》是蒋今池回岩城前的一个晚上看的。
到现在费韫还记得,那天晚上,蒋今池没有洗澡就上来,说是最后一个晚上,不舍得在其他地方浪费时间。
看完电影,夜已深,回去再洗澡怕吵到同住的女同学,于是留在费韫的房间洗澡。
刚看过讲洗手间有鬼的电影,蒋今池不敢一个人进去洗澡,费韫没办法,说:“不可能我跟进陪你吧?”
两人站在洗手间前,蒋今池拉着费韫的手,相持不下,最后用了一个办法,把门敞开,费韫坐在床边,保证不会走过去。
莲蓬花洒的水声沥沥震耳,充盈的水汽飘出来,费韫能闻出夹杂在里面的是香波,还是沐浴露,以此判断蒋今池进行到哪个步骤。
烟丝断尽,费韫眼前漫漶不清的,到底是此时此刻的烟雾,还是那个晚上,伴随水声,从洗手间弥漫开来裹挟着馨香的水汽?
“费韫?”
蒋今池酒眼昏花,及至他走近,她才确定没有看错。
“你怎么在这?”
“和谁喝的酒?”
蒋今池嫣然巧笑,说:“贺谰。”
费韫挑开挂在她脸颊的焦糖色发丝,说:“贺谰人品有问题,你和他不熟,不要走得太近。”
“怎么会不熟?贺谰是你的朋友。”
他把发丝别到她的耳后,徘徊耳阔,她戴的一副鹌鹑蛋大的耳环,遮住了耳垂上那颗位置蹊跷的黑色小痣。
“贺谰是我的朋友,又不是你的朋友。再说,我们很熟吗?”
他教她用刀叉,吃西餐,她说忘了。
他的生日,她也说记不清了。
记忆可以作伪。
记得的能说不记得,不记得能说记得,反正人长一张嘴,真真假假的话参杂着讲,只要有人说,就会有人信,谎话说一千遍,也能当真。
人擅长演戏,千百种情绪能造假,即便再高超的演技,修饰不了恐惧。
蒋今池泰然,不动声色地说她已经忘记和费韫的点点滴滴,但她仍然害怕洗手间的最后一格。
差一点儿,他就被她骗了。
“蒋今池,你也就说得好听。”
在他面前大放厥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