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虽然已近四月,然而今年天气反常,前几日倒春寒,愣是逼着人重新穿上了袄子,昼夜温差极大,瓦上就容易泛起寒霜,随时薄薄一层,但若是用手触碰上去,却是沾染不少露珠。本来这一细节不容易被人发现,可是今晚月色过于皎洁,于是水珠留下的反光就格外显眼,回想起文长丰死前的一番话,李初言脑中灵光一闪,有几处线索忽然被连起。
李初言转身看向温仪章:“你先回房休息,我有些事情需要查看一番。”
温仪章关心道:“什么?要不要我一同前去?”
李初言抬头看向一旁的矮墙,用有些戏谑的语气说道:“这墙相较于外墙来说有些矮小,却也有一成年男子的高度,你有信心能不惊动旁人地翻过去?”
温仪章看向李初言,他虽然语气轻松,眼里却满是忧虑,于是明白事情紧急,不再多说:“你万事小心,这里怎么说也是使团住的地方,便是碰上事情,也记得你背后还有我,还有整个大宋。”
李初言对他安慰一笑:“放心吧,以我的功夫,能伤我的人整个天下都屈指可数。”
温仪章看向月光下自信昂首的李初言,突然就想起三年前他得胜归来、意气风发的模样,这些年汴梁实在磨了太多他的性子,有时候看着他百般压抑的样子,还以为终有一天这阴谋诡计会没了少年的血性,好在如今北方辽阔无边,倒是让他可以窥见这位挚友旌旗十万斩阎罗的过往。温仪章忽然觉得主战派的主意也不算太坏,他被他这一想法惊到,再回过神来李初言已不见了踪影,于是暗自摇摇头,转身朝着瓦舍屋檐处走去。
契丹受汉人文化影响,开化已久,无论是庭院宫殿、园林造景,还是饮食酒水、烹饪方法,甚至于礼仪文化都越来越向大宋靠近,或许也是这样奢靡精致的生活方式渗透到契丹一族,让他们从马上帐篷里走到轿子高楼,他们才会从那样一个强悍所向披靡的民族走向如今的没落。
不过此时李初言他们住的地方看起来仍是繁华无比,即便不能和都亭驿相提并论,院中的造景也是可圈可点。也多亏了这繁复的园林设计,要想找到入侵者留下的痕迹也要轻松许多。
李初言蹲下身子,凭借着折断的草、地砖上留下的水迹和那被搅乱的落叶,一步步跟过去,终于停留在了库房处。他不急着进去,以免打草惊蛇。
这里存放的是大辽给使臣的礼物,白日温仪章刚刚清点过,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这之后在这些礼物中发现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大宋这方恐怕是百口莫辩。想到这里李初言大概猜到了秦王一党的计划,他恐怕是想要往这礼物中塞上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到时候再将此事推到晋王身上。可是,李初言想不通的是,如今女真已经将辽国步步紧逼至此,为何他还要挑起宋辽之间的事端?
正百思不得其解,门中突然传来一阵极细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对方轻功了得,幸好如今夜深四周一片寂静,不然还真错过了。
李初言翻身而上,落在库房屋顶之上。他刚刚隐匿好,只听见“咔嗒”一声,某扇窗户被轻轻推开,从里面爬出一个身穿夜行衣之人,他鬼鬼祟祟地四周瞻望,等到确定四下无人,急忙从一旁的矮墙逃走。
李初言看这无人看守的院子,不用想也知道是秦王那边做了什么手脚,他不敢耽搁下去,若是等到明日一早,秦王那边派人闯入,即使到时候将东西取了出来,只要被他们看见,那便是铁证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