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是武威颇有名望的大家族,然而祖辈声名远播,到了现如今段老爷这一辈,却已是世荫衰退,大厦将倾了。
段老爷痴迷修道成仙,对家中的亲人及祖业都不十分用心,家中诸事全赖府中大公子冠之打理,而二公子朗之则是性格合了名字,非常的开朗恣意。
武威地区原本盛产美玉,当地的许多商人便做着玉石的生意,段家也不例外。然而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段老爷在郊外修炼的时候,遇上一位受伤的武士。依着段老爷的性子本不会理会他的,然而两个人三言两语之下竟然十分投缘。
段老爷便将那武士模样的人带会了家,从此之后,段家便天翻地覆了。
陈阿翁叹了一口气,道:“谁也没想到那受伤的武士竟然是那么大的官,他伤的本也不重,奈何段老爷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了一般,非让段氏全家跟在这位大官身后效力。”
那大官便指挥着大公子冠之如何在玉石生意场上独占鳌头,更给段老爷指路,说既然大公子已经入了商道,不如便培养二公子入仕,这样段氏日后在武威也好,抑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也好,钱权便总不会有缺的了。
原来潇洒的二公子朗之就这样被父亲囚禁在家中日日读书。开始还是好的,然而毕竟潇洒惯了的性格,没多久便受不了学堂的约束,一日午后趁着学堂先生正在午休没有防备就跑回了家中。
朗之见到自己的母亲正跪在父亲跟前,母亲原是妾室,家中地位不高,然因着段老爷只有两个孩子的缘故,即便身为妾室,寻常人还是要敬重很多的。便是往日里自己不爱读书,从学堂跑回来,母亲在段老爷面前说上一两句,也是能混过去了。
今日朗之见母亲如此,便以为是先生又告到了父亲那里,谁知道就听见段老爷说:“那大人既看上了你,你便随他去吧。”女子大恸顿足道:“我是朗之的母亲,孩子如今年岁渐大,若看着自己父亲将母亲送给他人,他岂能接受的了。”
“那我便不让他看见。”段老爷道,又俯首对地上的女子说到:“且若大人能够帮助我们,朗之也是一朝直入青云,总好过在这个家里,一点一点被拖累死的好啊。”
女子还欲再辩,段老爷的神情却已经晦暗下去,他的顽疾发作,便扯着嗓子叫道:“你若不想去,我与大人那里也无法交差,不若你死了吧。”
朗之的母亲就这样自裁而亡了。陈阿翁抹泪道,从那之后二公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从前答应去学堂好好准备参加科举的,竟全部都弃绝了,跟着武威的纨绔子弟将那斗鸡走狗的本事学了个遍,还有了抢掠女孩子的恶行。
陈阿翁老泪纵横,已经跪倒在舒五的脚边,道:“老奴虽自幼看管二公子,然而身份低微,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的。二公子连累如此多的姑娘受苦,今日见到姑娘,即便是老奴也要替公子给姑娘赔不是。”
舒五木然听着,良久神情未变,淡淡道:“老者用不着替他道歉。我亦不会原谅。世事轮转,若我可怜了他,岂不是对我自己太过残忍。”
“老奴也知道,故而再次见到娘子的时候,亦是心疼娘子遭遇。然而娘子既嫁给公子,老奴便也盼着,娘子能助公子打开心结。”
“他为何会来到凉州?”舒五问道。
“公子曾受大人之邀去过长安,回来便是如今的样子了。中间经历了什么,老奴倒是不知。”陈阿翁道。
两人还欲再言,便听见一旁的小树丛中有细细簌簌的声音,舒五上前一探,便惊呼:“四姐姐,你何以在这里?”
舒四没理会她,对陈阿翁道:“请恕揣测,阿翁托五妹妹的事情,怕是不成。”
“在长史心中,舒五与他过往牵扯甚广,纵是今时今日抓住不放,仍是心中执念而已。若要长史打开心结,需得有一新人。”
“便是我。”舒四道,低下头悲怆一笑,再仰头仍是那样明媚的脸庞,道:“你可能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我竟然会真的爱上一个人。纵使听说他再不堪,今日听阿翁这样讲,我便也释然了。我愿陪长史趟过这段岁月。”
陈阿翁已经告退,舒四亦不再理会身后的舒五,便朝着前厅走去。段朗之酒醉仍躺在胡床上,舒四凝视片刻,伸出手摸着他的侧脸,便俯身将唇印了上去。
如今的段府都知道,长史最宠爱的便是舒四娘子了。众人都奇道,从前长史便是再喜欢听哪位女子的曲子,再喜欢看哪位娘子的舞蹈,也没有留在府中的习惯。如今为着迎娶花魁的事情,原以为是最先入府的舒五姑娘能得长史宠爱,没想到却是后一步来到段府的舒四姑娘赢得了长史的青睐。
长史自回到府中,便会迫不及待地拥着舒四娘子,更是毫不避人的当众亲吻。府中诸人都道这舒四娘子将来或许可成地位最高的侍妾,便是那荣娘每天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也拿主君跟他钟爱的娘子没有办法。
段朗之在酒案后坐着,一只胳膊托着脑袋,另一只手则在剑刃上合着舒四的琵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