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帏内沉默片刻,齐芙看出魏杞泽神色有异,知他是因“奉若珍宝”四字分神。
趁着这时机,齐芙开口道:“新岁落雪甚是难得。陛下可还记得,前些日曾说,等到下雪,便带齐芙出宫去赏雪。”
魏杞泽闻言回神,将舒王一事按在心底,答:“记得。”
齐芙笑:“昨日......”
语顿,想起已过子时,如今是雳元四年了,又改口道:“前日,齐芙想起从前在家中弄雪的趣事,便给哥哥写了一封信。”
听她主动提起这封信,魏杞泽本有些两分疑心,此刻也消弭了。
齐芙何尝不知他早看过那封信。
两人四目相对,互相装糊涂。魏杞泽喉头发痒,干咳了一声,佯做不知:“写了些什么?”
“回忆幼时趣事,盼与哥哥一见罢了。”
魏杞泽看着她,忽然不知如何接话。
齐芙也不让他难堪,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说起赏雪一事。
“潭拓寺,陛下想去吗?”
一听“潭拓寺”三字,魏杞泽眉心一痛,想起去岁冬至日,自己因赏雪一事,于延庆宫茶座上对她施以鞭刑。
暴行施虐,盛怒之时可做疏解,温情之时再度忆及,却是尴尬羞愧十分不堪。
魏杞泽有些看不下去她的笑颜,起身躺在她身侧,别了眼神。
很快,又觉别扭,便伸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按在自己胸前。
这般,才觉得好受些。
齐芙身子端正摆着,头却被强行按过去,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心中烦躁,脸上却不能表露,只能温声软语继续说着。
“说来好笑,幼时我听哥哥说起潭拓寺,以为是烧香祈福之地,还央他带我去见见金身像。”
魏杞泽厌佛。齐芙语气随意,却十分谨慎,生怕一字不当,又惹他发怒。
“哥哥爱逗我,偏等我苦苦求上半天,才告诉我那潭拓寺不是什么祈福之地,不过是一座山,恰巧叫了这么一个名罢了。”
齐芙絮絮叨叨自说自话。魏杞泽闭眼听着,只觉她的声音像幼鸟短翅上的绒毛,密集又柔软,一下下磨在自己耳畔,酥痒的厉害。
本就在宫宴上饮了酒,又去福元宫当了一番苦力,此时听着她柔软声音,闻着她身上香甜酒气,魏杞泽飘飘然,几乎要睡去。
齐芙说了半天,却得不到回应,侧头抬眼一看,这才发现魏杞泽眼睛半眯,已是似睡非睡了。
见他迷蒙,齐芙心中一喜,拿手轻轻戳他胸膛:“陛下?”
魏杞泽不太清醒,只手上用力将她圈得更紧些,哑声回道:“嗯?”
齐芙仰面,额头贴着他的下巴。
“陛下,可否准许哥哥回京探亲?不用太久,两三日便好。”
语毕,又怕他不肯,忙补上一句:“一两日也成,齐芙只想与哥哥见上一面,一起过了上元节便好。”
魏杞泽眼睛睁开,很是醒了一些。垂眸看着齐芙,面色不难看,但也没说话。
背着他玩手段计谋,齐芙倒是不慌不惧。可要当着这禽兽的面耍心机,总还是有几分不安的。
齐芙稍稍转头,拿额头去蹭他的下巴,又放低了声音絮絮叨叨。
“齐芙入宫已有一年,而哥哥,正是在齐芙入宫那日离京去往辽东镇。”
“入宫之初,齐芙的确有些不甘愿。”
这话说得很是狂妄,齐芙声音停在这里,故意喘了口气,等瞧着魏杞泽眼中起了厉色,才接着道:“如今,齐芙深知陛下待我的好,更感恩陛下心胸伟岸,免去阿爹哥哥罪责,还准许他们继续为官从军。”
魏杞泽挑眉,唇角扬了一下,反问道:“你倒还知道朕对你好?”
齐芙左手藏在锦被中,指尖紧紧掐住掌心肉,忍住了咬牙切齿,笑道:“圣恩荣宠,齐芙怎会不知。只是齐芙自小在家中被娇养惯了,规矩礼法没学会几分。因而初进宫时,才处处冲撞了陛下。”
冲撞?魏杞泽皱眉看她,想起往日她总是冷言冷语,侍寝如上坟,承宠像受刑。
自己痛极恨极,她却只一句“冲撞”便解释了?
魏杞泽的手抚上她的头,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本来满心怨气,却也随着动作一下下消去了。
罢了罢了,她既想通了,自己又何必执着过往怨念呢。不过是想见见兄长,想去看看雪,便是准了又何妨。
心中这样想,魏杞泽便要张口应允她。
“芙儿。”
齐芙笑若春花,等他回答。
魏杞泽话要出口,却仍有一丝不放心。他疑心她的乖顺,对她的温柔不安,可又寻不出理由。
唯有两处,是叫帝王也有些怕的。
一怕她是知晓自己于那年马球场上对她一见钟情,才故意做出这般乖巧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