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坐在书房中,垂眼望着自茶水袅袅升起的水雾,用杯盖轻轻划着杯盏中的茶面。
春竹走了进来,冲她行了一礼:“公主方才都没吃什么,奴婢着人将膳食都温着了,现下要不要再吃一些?”
依着嘉宁自己的习惯,她是断然不会浪费这份时间再去用膳的。可对面开口的毕竟是春竹,若是她拒绝了,春竹定然又要唠叨一番,便只得颔首:“端几样上来就行了,其余的都赏下去吧,我现下也没什么胃口。”
春竹露出笑容,应了一句是,随后行礼退出了书房。一出门便瞧见了候在门边的陈吉,忍不住埋怨道:“陈少监,您看看,吃着饭还去扰公主。现在好了,公主都吃不下什么了。”
陈吉面上罕见地挂上了一丝笑意:“这不是有姑姑你能劝动公主吗。”
“下次不许了,”春竹板起脸来,“公主本就劳神,天天都睡不好,再不好好吃饭可怎么行?前天太医来请脉时还说她思虑过重,也就难得吃饭的时候能清闲些。”
长公主殿下自然是吃饭的时候也在思虑的,可这却不必和春竹讲,她若是知道了必然又要唉声叹气。因而陈吉只是道:“我知道了,下回不会了。”
待春竹走后,陈吉转头看了一眼候在对面廊下的小内侍。那小内侍顿时会意,快步走来站在了陈吉的位置上,而陈吉则是推门进了书房。
嘉宁面前的书案上已然摊了不少东西,陈吉快速扫一眼便垂下了头,躬身行礼道:“公主,方才有人来报,李掌印叫人将奏疏全搬去了司礼监,代陛下批红。”
嘉宁没动,仍然看着书案上的书册,出声问道:“陛下允的?”
“陛下撑着看完了一半,实在困倦疲乏,这才允的。”
这便是在替年成说好话了。陈吉很清楚,顶上这位和圣上是亲姐弟,是关系最亲近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愿听到他不好的。若是他真在背后讲主子们的不是,那眼前这位殿下是根本不会用他的。
嘉宁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而又问:“刘瑞呢?”
“奴婢差人将刘大人送回了府中,眼下应当正在赶去当值的路上。”
嘉宁抬起头,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陈吉做事细致妥帖,心思也缜密活泛,她向来是不用多操心的。
她想到方才隐约听到的对话,不禁笑道:“春竹找你麻烦了?”
“她是担心您的身子。”陈吉听见她语气中的笑意,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嘉宁的生母端宜皇后当年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诞下的一双儿女均是长相极佳。嘉宁幼时便因着容貌昳丽常常会被过往宫人忍不住偷看,如今这几年更是出落得愈发明艳动人。
陈吉是自嘉宁五岁那年起开始伺候她的,那时她还很爱笑,每次笑起来都叫旁人的视野中只能看见她。待到后来摄政,她变得逐渐不喜形于色,陈吉便也再难瞧见她笑了。
嘉宁又笑着抿了下唇:“行了,忙了这好些时候,你且下去休息吧。”
陈吉行礼道:“奴婢多谢公主关怀。”
陈吉退出去之时,春竹恰巧带着人来送膳食。
“你们正事儿聊完啦?”春竹问。
陈吉微微颔首:“你先送进去吧,但我估摸着过会还要去趟乾清宫,公主恐怕吃不了多久。”
春竹“呀”了一声,赶忙招呼人进去摆膳,专挑了好入口的摆在前头。
嘉宁吃了一个冻翠白玉饺,两个米薄皮春茧,又顺了两口汤。刚要尝尝御膳房新研制出的晶莹流乳糖糕,想想又放下筷子,叫人把这一盘糖糕包了起来,又另包了其他几样没动的糕点。
“走吧,咱们去给陛下送糕点。”
一行人到了乾清宫,却被门口的吴海给拦下了。
“殿下,陛下方才一直在看奏疏,连午膳都没用几口,现下实在撑不住了,刚刚才开始午睡。”
嘉宁没看他,出声问:“刚刚才睡下?那李世庆人呢?”
吴海弯了弯身子:“李掌印回司礼监了。”
“带着奏疏回去的吧,”嘉宁冷笑,没等他回话,抬手让人把糕点递给了他,“等陛下醒来再给他用吧。”
吴海赶忙接过,连连称是。
嘉宁对李世庆早有不满,觉得他就是仗着年成岁数小,故而时常借机给自己捞好处。但她却不能对李世庆如何,只因他是自年成出生时就开始照料的,对年成尽心尽力、趍承逢迎,所以年成十分亲近他。
然而嘉宁向来是十分看不上这种谄媚阿谀的宦官的。
回去的路上,嘉宁没有上舆轿,而是决定独自一人在宫中闲逛一会,让侍从远远地跟着。
外廷满朝付党,内廷司礼监蠢蠢欲动。先帝贪图享乐,留下来的这片江山仅剩败絮其中,摇摇欲坠,嘉宁一时间竟想不出破局的法子。
几乎所有人都想趁着他们姐弟二人年少赶紧揽权,连锦衣卫都差点被付党收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