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真的在皇帝的期望中升起,他在某个风和日丽的白天册封王夫人为皇后,又隔了七天册封胶东王刘彻为皇太子。在册封太子的那一天刘启赐百姓为父者爵一级①,希望天下人都知道他有了新太子。才七岁的胶东王紧跟着母亲迁升的步伐,越过自己众多的兄长成为皇太子,又一个停顿留在父亲刘启身边。
刘启紧紧抱住儿子,“辛苦你啦,才几天就东奔西走到处行礼。”刘彻抓着父亲的袖子,踮着脚尖想要爬到他怀里去。刘启笑着接住他,他儿子在这七天里施礼回礼没有一处错漏,举止行动宛若成人,以至于全宫上下无论是太后还是侍卫都啧啧称奇②,这令他又想起王夫人那个梦。他忽然放下儿子看向天空,阴郁地发现天空上有几朵云彩遮住了太阳。
柔软的风推着云走,转着万千长柳垂下绵软绿烟。刘启的面容隐没在柳树枝条上,偶尔有金色的光打在他眼帘上,他也不躲避。他的神情像是陷在一场迷蒙的梦中,尘世茫茫,即使不来一场狂风骤雨也会有种种波澜推着他在这重重遮拦中走下去。
他拍了拍儿子稚嫩的肩膀,在一瞬间的恍惚中好像看见另一个的孩子的面容,这个认识令他喉咙发苦肩膀颤抖,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未央宫的楼台盘绕回旋,每一处廊腰每一段檐角都勾着竹帘和绿树,缠绕着春光和歌舞,他险些忘记了临江的凄风苦雨和另一个女人近乎凄厉的怨恨。
他从咽喉处挤出一句话,“快去找阿娇吧,”皇帝顿了顿,“她已经等不得了。”
在未央宫椒房殿的阿娇确实等不得了,她像是一个飘荡在沧海之上的采珠人终于借着月光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叶扁舟那样用目光找到刘彻。和还是个孩子的刘彻不同,她已经隐隐约约有少年人的模样了,汉代律法女子过十五不嫁缴五等税,周礼也说女子十五及笄。她即将带上属于自己的那根簪子,但是刘彻距离及冠却还有漫长的距离。
刘彻走到阿娇身边,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气息,他和她相识得太早,以至于回想起来往事总是像梦一样模糊不清,但隐隐约约可以记起宜春苑玫瑰树下甜滋滋的香气。阿娇对他来说从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选择而是必然,这从他牵着阿娇的手感受到自己被阿娇阴影完全笼罩时就可以看出来,那时候无论是窦太后还是皇帝都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管是隆虑侯陈蟜还是阿娇都比他们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大许多,但是所有人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尤其是对阿娇,皇帝非常满意。少女的生育是一道难关,他在还是太子时听思贤苑的门客说有十二岁的少女嫁人生子险些在产床上死去,侥幸活下来后她彻底失去的再拥有孩子的可能。
阿娇或许是大了一点,但是较大的年龄差距意味着更好的生育,皇帝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况愈下,惠帝二十三弃世,文帝四十六驾崩,他不认为自己可以走得更长,否则也不会在与栗姬的争吵后当机立断地舍弃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吕后的她。他希望自己能尽快看到太子的下一代,王朝是航行在汪洋之上的楼船,子嗣则是甲板,一旦水漫过了甲板,那么奔走在船上充当船夫的臣子和诸侯王就会滋生野心。
他看着自己挑中的甲板,从她白皙的面庞一路看到柔嫩的手、轻捷的双足,从她的身体看到宗庙的祭祀和王朝的传承。他和他父亲文帝都在十五岁时成为不止一个孩子的父亲,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也那样顺利。
坐在上席的王皇后和长公主则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前地位在她们之上的薄皇后和栗姬现在已经消失在幽冷偏僻的宫殿和孤寂无人的坟墓中,她们当中一个一声尖叫没有出一句哀求没有吐露地倒下了,伤痕累累地忍受着岁月的消磨;而另一个则用言语手臂屠戮自己的心,一滴血也没有流地死去,只剩下两只胜利的秃鹫盘旋在失败者的骨肉之上饱餐鲜血,等待更辉煌的成功。
酒杯和酒杯先是撞在一起随后又飞了出去,长公主戴着戒指的手拽起王皇后拖在地上的衣裙,皇帝镶嵌着七采珠、九华玉的宝剑碰倒窦太后桌上七尺五寸的青玉五枝灯,他们要奉给对方的酒全洒了,但是彼此却浑然不觉,像是被不断发出声响的琴瑟魇住了。
欲望的大海载着装有野心的船,路过堆着九鼎和财货的岛屿,停在了命运的穷途末路上。秦国失去属于自己的鹿后③,七国的豪强俊杰用刀和火燃烧宫殿和死人的尸骨,让东海的水都沸腾起来;汉朝在渭水秦川上建立起像长龙一样盘旋着的未央、长乐二宫后,坠着珍珠、玉石流苏的步摇冠冕,缝有绣花和贝壳的衣带裙裾开始穿梭在皇帝身边,用他或她们的唇、手或微笑主宰天下。
在还算安详的景帝七年又跳起了舞,翻飞的衣袖焚烧的椒兰还有漫不经心的笑充斥着一成不变的宫闱,戴着玉镯子的雪白臂膀抚上绣满花纹的舞裙,挂着金步摇的头颅低下用朱砂鹅黄装点过的眉心,醉醺醺的宾主听着软绵绵的音乐,轻悄悄的脚步传来响当当的名字。
台上的看客欣赏着每旋转一次便绞到一起的艳丽裙摆在舞台上翩跹,台上的歌姬舞女上觑的眼帘窥见邓通钱和一颗颗高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