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只是在倾诉,不需要诸晴做出什么答复,只需要有人站在这里,裴阅便足以自顾自说下去。
“他们能瞒住裴家吗?”诸晴皱眉。
裴阅消瘦许多,过去大而有神的双眼此时看起来极为骇人。
她盯着诸晴,笑道:“都要好名声啊。”
无需多言,诸晴便明白,这一切都是在裴家默许下进行的。
身在闺阁中的裴阅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同朝为官的裴允焉能不知?这样待别人的女儿,倘若不曾与娘家知会过,哪里敢如此放肆?
裴阅抹去眼角的几分泪意,对诸晴道:“阿晴,我求你帮我解脱吧。我碌碌庸人,看不明白也就罢了。看得明白却挣不脱伦理纲常,算了,我不想待在那两个院子里。”
从始至终,裴阅都不曾提到过她那出生一年多的女儿。
她在产后因那妾室暗害之事大闹了一通,被婆家以生病为由关在院子里。产后体虚,调养不足,又形销骨立,以至连那一点虚伪的夫妻之爱也留不住。
半年前,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不再犟着,以女儿作媒介,显出乖顺模样,终于被婆母放了出来。
在她的丈夫偶感风寒后,作为正妻服侍左右再正常不过,裴阅的婆母也以为她是要重新博取夫君的宠爱,裴阅一直表现出逆来顺受,所以她的婆母不曾多想。
即便是昔日枕边人当着她的面与妾室卿卿我我,裴阅也面不改色。
直到她的丈夫久病不起,婆母心生疑窦。
裴阅却以男女之事恐泄生气提醒、误导,她的婆母便不再许后院女子前去探视。
她这个婆母倒是放心裴阅去照顾自个儿好色的儿子,恐怕是看裴阅形容枯槁,不会叫她儿子再生念头。
如此这般,裴阅终于是将她的“好丈夫”伺候没了。
只可惜行事匆忙,未能将当日害她的妾室一并带走。
裴阅生下女儿后,与她并不亲近。她的婆家全然将她视作外人,自然也不愿意将孙辈交给他来照顾。
但为人母,裴阅控制不住惦记襁褓中的女儿。
她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再熬不下去。可若是她自己走了,留下一个女儿,又难保她不会受到什么欺侮、偏待。
所以被关在院子里时,裴阅思来想去,觉得要将她的丈夫一并带走,以防有续弦另生之事。
她的丈夫是独子,且在读书一途上颇具天赋——这才叫她的婆家溺爱如斯,想尽办法替他遮掩劣迹。
他死了,裴阅的女儿便是他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在她的爷奶那里都有一席之地。
裴阅在毒死丈夫后,并未遮掩过自己,加之发病迅疾,立刻叫婆家起了疑心。
心肝独苗苗被害死,他们自然也就跟裴家撕破了脸。
裴阅入狱时便在想:这就当是她给无爱父母的一点报复吧。
她用生养之恩麻痹了自己二十余年,踟蹰不前、听之任之,终于还是把自己逼疯了。
可是分明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却拖了这样久,还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来。
裴阅知道,是她的父亲在其中周旋。
倒也不是疼惜女儿——否则当年生产事发,他至少应该替女儿讨要一个说法,而非装聋作哑。
裴允是怕裴阅这件事情影响自己的仕途。
他当时将裴阅嫁给同僚之子,便是存拉拢之意,如今结党不成,绝不能再叫名誉受损。
裴允这边拖着裴阅受审的事情,那边还在查裴阅那位亡夫不光彩的所作所为。
虽然许多事情他早有听闻,但大多找不到切实的证据,为了自己儿子仕途坦荡,裴阅的婆家可是下了血本。
裴阅不知道,就在她入狱的当晚,她的公爹已经将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全送去陪他儿子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面对这样干脆利落的“亲家”,裴允想要找出点什么,难如登天。
诸晴听完,却轻笑一声,伸手捋着她因入狱无暇顾及的杂乱散发,轻声道:
“我帮阿阅一个帮,阿阅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裴阅茫然地看向诸晴。
晴了两天,今日天色显得有些灰蒙。
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站在房门外透气的裴允整了整衣袖,抬眼看向来人。
一个年轻的仆从领着身后身躯壮实的人向这边走来。
那是个四十上下的男子,穿着洗得干净却有些发白的麻布衣裳,上边还打着几个异色的补丁。
大概是来之前仔细清洗过身上,他胡乱扎起的头发还带着湿意。
这人见到裴允,径直跪下来,大嗓门嚷道:“求大老爷为我女儿申冤啊!”
身边的仆从立刻去拉他,小声道:“起来!像什么样子!去里边,一五一十的跟咱们老爷说。”
这人哆哆嗦嗦起身,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