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凭云、六子二人陪赵鸢排练到二更天,到了半夜,赵鸢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了,嗓音变得低沉而倦怠,正好达到李凭云他们期待的效果。
二人送她回屋,六子鼓励她:“赵大人,明日见到晋王,就这样跟他说话,他肯定不敢欺负你。”
赵鸢为了逗他们玩,特地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比男人的声音还低:“这样说话么?”
六子笑道:“赵大人,咱这是演戏,不是真的,你小心声音变不回来了。”
夜深至此,玉门关听不到半点人声,李凭云的哈欠打破了寂静。
赵鸢见李凭云困了,连忙恢复正常说话的声音,道:“今夜多谢李大人相助,明日在晋王面前,我一定不会露怯。”
李凭云完全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他拍了把六子的肩,“回去了。”
六子被李凭云传染,也打了个哈欠,“李大人,撑到现在,真是为难你了。”
赵鸢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连打两个哈欠,她不禁嘴角扬起:李凭云打哈欠竟然都能感染到她,看来他对她的影响,比她想的还要更深。
李凭云对她素来少言寡语,可是隐隐之中,她能感到对方在为自己撑腰。
同父亲教她背书,女皇为她授官,裴瑯护她于危难不同,李凭云帮她撑起了她的骨气。
这夜赵鸢做梦,梦到的也是明日自己在晋王面前慷慨激昂地问罪于他,问得晋王哑口无言。第二日起来后,自信充斥着她的胸腔,赵鸢走路的步子都比平日更大。
她刚下楼,一名逐鹿军正在院中向裴瑯会报:“探子刚刚回来,说晋王已经到肃州了。”
“这么快?”赵鸢喃喃道。
裴瑯向赵鸢望去,“鸢妹,你同我一起去见晋王吧。”
赵鸢摇摇头,“你是侯爷,我只是个县城主簿,你以公之名会见他,我不便和你同行。”
“你当真一辈子都跟我避嫌?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做官。”
赵鸢听得有些愣:“我要做官,为何要经过你的同意?”
“你...”
裴瑯到底是被宠坏了,少爷脾气一上来,什么残忍的话都敢说,“鸢妹,你以为你读了两本书,考上了进士,就真的能入朝为官了?你信不信,就凭你自己,没有陛下撑腰,没有太傅老爹,你这辈子都踏不进长安朝廷的大门。”
“我不信。”赵鸢虽然生气,却极力克制住怒火,沉稳道,“我的路由我自己来走,不由你说了算。”
裴瑯一时也不知道让她读书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大邺上一个有主见的女人,已经坐上皇位了。
他也真是命里悲催,长安世家有那么多温柔体贴的姑娘,和他定亲的,偏偏是蠢且倔强的赵鸢。
他负气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次不论晋王如何为难你,我都不会帮你。”
赵鸢广袖一甩,“不帮更好,我生怕你帮倒忙。”
裴瑯瞪了眼偷听的逐鹿军,“走了!”
那名逐鹿军傻乎乎地问:“侯爷,去、去何处?”
“去见晋王,告诉他,我同赵大人毫无瓜葛。”
裴瑯走后,赵鸢一直在驿馆等晋王的召见消息。
她一个从九品的县吏,是整个大邺官员架构最底层的存在,晋王若不召见她,她无权直接去见对方。
明眼人都知道晋王此行是来发难于她的,她自己也已做好了应对准备,只是没料到,等了一天,晋王派人叫走了李凭云,却没有召见她。
等到天黑,她决定不能如此被动,倏地起身后,唤来六子送自己前往肃州府。
六子不解:“赵大人,晋王还没有召见你,你贸然去了,万一吃闭门羹怎么办?”
赵鸢道:“我既然已经知道他在肃州了,明知如此,却不去见他,犯了失礼的错。他不见我是他的事,我的礼数得要周到,所以,就算是闭门羹,也得吞了。”
“赵大人,你真是越来越...”
“越来越如何?”
“叫我刮目相看...是这个词吧。”
赵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在李大人手下当值,我得进步快一点,才能赶上他的步伐。”
过了一阵,赵鸢从马车里弹出脑袋:“下午时,晋王的人叫走了李大人,他迟迟未归,我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六子恍然大悟,“赵大人,你是为这个啊。”
赵鸢若是承认她担心李凭云,便是失节,若是否认,便是失心。
她装作爽朗道:“李大人是我上官,我和你一样关心他。”
六子不给她台阶下,“赵大人,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关心李大人。”
“那...那你关心什么?”
六子扬手挥鞭,鞭子在空中飞舞,“我只关心何时能得我的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