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是个民风还算开放的时代,只是让一个有婚约的姑娘去吻一个男子,休说是在大邺,哪怕再过个千百年,依然不是一桩容易的事。
赵家世代帝师,赵氏一族,守着整个时代的礼教。赵鸢身为赵家人,自一出生就是儒家礼教的捍卫者。
是这时代也好,是家族教条也好,抑或是她自己,都不允许她去亲吻另一个男子。
若是一开始就不动心就好了。
赵鸢目光开始慌乱,脚步随着心一起紊乱,她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用一切愚蠢的方法躲避着李凭云的注视。
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她,引诱着她,等待着她。
终于赵鸢停下零乱的步伐,她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的泥,道:“李大人,咱们加起来都是个快四十岁的老人了,不兴开这种玩笑。”
李凭云抬起下巴,赵鸢的余光恰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
“我没同赵大人说笑。”
他语气里的确没有说笑的意味,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
赵鸢抬起头看着他的表情,恰逢黄昏已至,临近夜色,李凭云的眼睛无限深沉。
无论何时,她一看到这双眼睛,就会联想到“宿命”二字。
她的心脏似被无形的手紧紧捏着,呼吸彻底乱了。
赵鸢猛吸了几口气,忽然撒腿就跑。
她是真正的官家小姐,淑女的礼仪束缚着她的手脚,可她跑起来却似山野的疾风。没见过赵鸢之前,就连李凭云也不相信一个官家小姐会跑得如此快。
李凭云盯着她冲上马车的背影,轻蔑一笑。
滚滚流水顺着地势落差冲撞向水车,月升日落,黑夜再次降临,这些都是天理,永恒不变,正如一个官家小姐永远不会亲吻一个贱民。
...
六子本想着趁赵鸢不在时赶紧走人,拎着细软刚跑出门,就和赵鸢撞了个正着。
“赵大人回来了,哈哈哈,我出去消消食。”
赵鸢站稳,道:“你可否等我片刻?”
“行啊...你这是饿死鬼上赶着投胎啊。”
六子坐在门台上等着赵鸢,屁股还没坐热,赵鸢已经出来了。
她手中拿着一封信递给六子:“这是我写给家里的信,非常紧急,你最神通广大,可否替我找个能走夜路的信差,务必把信亲自送到我爹手上。”
六子好奇道:“赵大人是不是出啥事了?咋这么着急啊?”
赵鸢道:“不是什么大事...”
于解试来说,这封信里的内容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赵鸢不再打算求助李凭云了,后天就是复试,衙门里还有一堆杂事,片刻分心都不容。
到了晚上,赵鸢盯着衙役布置完了明日复试的场地,才终于吃了今天的第一口胡饼。
夜里她盘腿坐在床上,手持一只小小的镜子,对着镜子练习表情。
不知几时下起了雨,急雨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户。
“赵主簿!不好了!”
不好个鬼。
她匆忙将镜子丢在床头,三两下穿好衣服,拎起冲出去,两个新来的衙役围在她的院门东张西望。
“可是有命案发生?”
年轻的县官最期待命案,可衙役并没有带来这样的惊喜。
“回赵主簿,广德堂的屋顶漏了,雨水把咱们布置好的考试场地都浇湿了。”
赵鸢来不及思索,大步迈向广德堂。
广德堂就是明天考生参加复试的地方,为了营造出神圣的气氛,她学习国子监的布置,在广德堂两面挂上了儒家列圣的画像。
这些画像也被雨水淋湿了,淋湿后的诸位先贤一个比一个滑稽,没念过书的衙役们对着画像不停嘲笑,赵鸢来了才敛了笑容。
六子后脚赶来了,“我操,浇成这样了?”
赵鸢看到他拎着一个包裹,问道:“你拎着包裹,是要出远门?”
六子可敢实话实说?说他昨天溜出衙门半路闹肚子,只得返回,于是打算今天走,结果今天还没走出衙门就下了大雨?
于是他立马转移话题:“场地湿成了这样,恐怕明天没法在这儿考了。”
“广德堂从漏过雨...”赵鸢沿着架子上的列子画像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转身对聚集在广德堂的衙役说:“我不知是你们谁揭了房顶的瓦片,今夜姑且不追究此时。但明日的考试,谁敢侵害考生的利益,本官一定追究到底,绝不轻饶。”
六子吩咐衙役将广德堂的狼藉收拾干净,他来到檐下,看到正在檐下观雨思考的赵鸢。
“赵大人,要不要我去查查,到底是谁故意破坏考试场地?”
赵鸢回头望向忙碌的衙役,衙门的衙役几乎全在这了,除了一人。
赵鸢道:“狐十三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