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绘舆图,伯父出钱吗?”姬桢小小声问。
“……不然呢?你出么?”太子眨眨眼,促狭道,“若你出,今后制出的图,便叫河阳郡主版罢。”
姬桢连手带头,摇得飞快,连鬓边的一朵小花都要甩出去了:“我才封了郡主几日,哪有这许多钱财,穷得紧,阿兄饶我罢——可朝廷绘地图,会不会慢得很?”
太子被她逗得大笑,笑罢方摇摇头:“不会。”
他所以敢打如此的包票,是因他笃定,阿爷在绘舆图一事上,定会很在心。
绘舆图,便要踏山涉河,约谈乡民……若想清查济王的根底,这是多好的机会?
姬桢抿抿唇,也笑了。
她知晓,史书上她的伯父孝定皇帝,无功无过,平庸一世——他于励精图治、安邦护民一道,算是没什么造诣的,只好在不爱挥霍民脂民膏,也不曾有什么劳民伤财的癖好,勉强算得不坏。
可在防备王公大臣犯上作乱一桩上,却是天然的机敏果决。
她向太子提出重绘舆图没二日,皇帝便亲自点起一班人马,不待除夕佳节,亦不顾雪厚马滑,便动身去勘测京城左近数郡的山川地形了。
而皇帝尚且如此看重的事情,下头的人,又岂敢怠慢了?
姬桢从这不同寻常的气氛中品到了一丝异常。
及至发现最先派出去的那波人,去了济海郡与临近的抚青郡,她便笃定了——伯父一定是想借这么个机会,摸清楚济王的封地上,究竟是怎么个情形。
要说本朝的亲王,依例是要给块封地不假,然而是不是要去封地上,便因人而异了。
早些年间,所有的亲王都是要就藩的,然而后来经历了两回藩王叛乱,不少怕被皇帝疑心的亲王,又或是不想和封地官员掰手腕,而宁可做个吃喝玩乐闲王的人,便宁可留在京城王府之中了。
及至如今,坚持去封地就藩的,也只有济王与宁王。两个都是皇帝的异母弟,也都因此得了些猜忌。
前些时日,江南大乱,陆穆率军平乱,便在宁王的封地外头耽搁了一个多月。宁王日日担惊受怕,求救的书信雪片价往军营里飞,陆穆这才想起江南还有这么个倒霉亲王似的,带人去救了他。
救过他后,约莫还提点了几句。
宁王立时上书,道南边儿地低水丰,冬日湿寒入骨,夏日闷热郁憋,他如今也是年过不惑,再受不了这天气了。请兄长允他长住京城,养养身子骨。
那一日,姬桢正巧被生母杨氏带去明氏王妃房中聊闲话儿,说了没两句,便赶上阿爷回来。
回来了便来寻王妃,商议这新春祭祖的事儿——先时还是谈谈送什么仪礼,带哪个儿郎子入殿,可说着说着,便提到这事情。
“这回,六郎回京城来,也便不走了。”
姬桢听得,手上摆弄的九连环都一顿,六郎?宁王?
明氏却眉头一蹙:“怪道你们都唤他六狐狸。当初一意要去封地的也是他,如今封地上乱七八糟,待不下去了,要赖在京城不走了的,又是他。”
“他哪儿是因为封地上乱,才不回去的。”怀王道,“他是怕……”
明氏抬着眼轻嗽一声,怀王突然就咽了声。
瞥一眼姬桢,对杨侧妃道:“阿珠,你且带郡主出去罢。”
杨侧妃早就坐得背上生针了,闻言如释重负,按了姬桢给阿爷嫡母道了别,便拖着她走掉了。
过会子的话,便不该是小孩儿听的,更不该是阿桢一个小女郎能听的。
可听不听,有什么分别?姬桢猜也猜得到,宁王一个超品亲王,他能怕什么呢?他无非是瞧出济王长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心下惴惴,因而主动投诚罢了。
和沈家一个做派,当真好狡猾,“六狐狸”,实在不曾枉他。
不过,他若真回京城来,于他家着实大有裨益。
上一世,大约便是明年开春的时候罢,宁王封地遭了瘟疫,宁王、王妃,还有几位郎君,竟然无一幸免,统统丢了性命。
只一位侍妾生的小娘子,活了下来。
消息传到京城,伯父甚为震惊,然而去了的人总是救不活了,于是给那位“沧海遗珠”赐了个郡主衔,顺便将自家新生的十一郎,过继给宁王一脉承嗣。
若是宁王他们回了京城,至少,不再会有这叫瘟疫灭门的惨案了罢。
姬桢这样猜着,她的小手被杨侧妃牵着,在花园里头走,走出去一段,杨侧妃忽然问:“阿桢,你身上带的是什么香?”
“唔?”姬桢霍然醒过神来,她捏起自己身上佩着的荷包,打开瞧了瞧,那股子香气便更浓了。
“是前几日新合的香丸罢,木骨香的。”她说。
杨侧妃“哦”一声,道:“沈家送来的木骨香?”
“是。”
“是好东西,不过,少用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