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姬桢醒得倒是比沈衍还早些,她推推他,惊得他睁眼,双目水汪汪的,还带着一丝茫然。
“阿桢……?”
姬桢脸一落,轻轻拍他一下:“谁准你这样叫我!”
虽然不像是生了气,可沈衍却直是惊得清醒了,下一句便是“殿下恕罪”。
姬桢不说话,眼眸一横,转过身去坐着。沈衍咬咬牙,退下床去,要跪,可膝盖刚一落地,便听得她小声问:“你是不是一直……偷偷在心里,叫我阿桢啊。”
沈衍只觉胸口忽地一紧,他原也曾是个很能言善辩的人,只现下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承认,如何能解释那脱口而出的一句?承认,便是认了自己是个没家教的登徒子——虽然这样的年岁也做不出什么不像话的事情来,可他只觉那一个“是”字烫嘴。
却不想姬桢等不到他的答复,便又道:“你若是想那么叫,直说便是啦,又有什么说不得的?君子坦荡荡,你敢想,怎么反而不敢认?”
“臣……也不知方才为何会,会唤殿下闺名。”沈衍硬着头皮道。
这回小娘子转过身了,委委屈屈盯着他,很是笃定道:“你骗我!”
“臣……”
“骗人是不好的,沈二郎。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是骗我的。”她从床上爬起来,也不顾换衣裳,就跳下来,凑到沈衍跟前,盯牢他,稚声奶气道,“我知道你心悦我!”
沈衍跪着,她就干脆在他身边坐下,一抬头便能看到他的眼睛:“我都梦到过,你长大以后会给我做驸马了,你再不许骗我。便是要说不曾偷偷念着我的名字,我也不信的。”
她声音娇嫩,分明是些孩童无凭无据的话,沈衍听着,却如遭雷击。
他对上她的眼神,仓惶问道:“殿下……还梦到了什么?”
姬桢扑哧一声就笑出来,她放肆地盯着他:“你也有被骗到的时候呀?我怎么会相信一个梦呢?但是,你一直拿着我给你的那个烤荸荠,你还敢说,你不是特别在意我?”
沈衍脸色通红。
她越看他这样,便越是乐不可支,双眼笑成两弯半月,眸子晶晶亮的。
等听得外头的人脚步响了,才突然凑到沈衍耳边,小声道:“我允许你偷偷心悦我,不罚你。”
说着自己爬回了床上,还对他眨眨眼:“你快穿衣裳呀,她们进来了,瞧着你跪在这里,像什么话?仿佛你一大早就惹了我生气似的。”
沈衍是会自己穿衣的,可今日不知怎的,手指头总是打架。
想着她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只觉每根骨头都是麻的。
东星带着伺候姬桢的宫女们进来,见此情形,便提点他两句:“你得起得比殿下早些,服侍殿下起身更衣才成……哎呦呦,沈二郎,你自己的衣裳怎么也穿成这样!”
沈衍直恨不得能从地砖缝里匿去身形逃走。
还好东星转头便念叨姬桢了:“殿下不会自己穿衣裳,便等着奴们来服侍便是。瞧瞧这一手结打得——便是膳房里头捆螃蟹,也没有殿下这样精妙手艺。”
姬桢不以为耻,咯咯笑着,让她们服侍着,解了那些被缠成死结的衣带,重新着衣。
东星还唤沈衍:“沈二郎,你也来瞧瞧,该学会如何服侍殿下更衣。”
沈衍瞧着侍婢们为她宽了寝衣,露出玉白手臂和小腿,便觉暖阁里头火炭烧得也太旺了些,他脸皮都热得像要炸开。
昨夜之事,还好旁人都不知晓。
她就像是没事儿人一般,今日还带着他读书,但要他解答的问题,昨儿便问得差不多了,不多时便叫他自己在书房里寻书读。
沈衍哪里读得下去那书。
满心都是她今早说的——梦到他长大了,给她做了驸马。
莫非是前世的事儿?她梦到了什么,梦到了多少?
想来不曾梦到他阿爷篡位后的事儿罢,否则,否则断不会这样笑盈盈地同他说,许他心悦她。
他从书页上抬眼偷偷望去,小女童细细的手指翻过书页,显得那书都格外大些。
……这个岁数,她懂什么心悦不心悦。
只是他自己的心结难解。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那许多思量,没法子排遣。
目光落在她身上,可看的,不是她。
不是面前小小的公主,是那张红盖头下的芙蓉面,是两弯青黛山,是含情横波泉,是她的影子,是那个魂梦深处念了盼了十多年的人。
或许是察觉到什么,姬桢突然回了头,便见他神情怔怔,似在追忆。
她索性也将书放下,起身到他跟前,眼中含笑:“沈二郎,你在想什么?”
沈衍恍然:“臣读书不专心,走神了,殿下。”
她摆摆手:“在这里坐了很久了,我也有些倦。咱们出去走走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