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重臣们一番商议,最终是决定将陆穆麾下将士召回京城。那一役中阵亡儿郎的家人,仍旧予以抚恤,只是活着回来的人,既不论功,亦不论过。
仅陆穆一人,罚俸一年,且不得回京,直接调去代北大营。
姬桢如此才松下一口气来——虽然这样一来,陆穆因去江南平叛的功勋,便算是被一笔勾销了,他仍旧是当初那个主持代北军务的边将。
但好歹不致坐罪。更况,他留在代北,倘若契丹诸部有异动,也好将功折罪。
这些,姬桢却是能想通的,心下不由一暖。
朝中众臣,且不论是否各有心思,处事倒都还算公正。
且不说陆穆,便是沈衍——皇帝问起沈二郎近日可有什么异动,姬桢道他只是深感耻恨,并为母亲难过后,那些个臣僚,也不曾说他不好。
反而纷纷露出些同情神色。
便是那一部花白胡须的张右相,亦道:“沈氏少年,倒是个心意端正的好儿郎,只可惜生在那样的家中,平白受了牵累。”
姬桢心中猜测,张右相应当是个在文官中很有分量的人物。因此回了怀王府,见得沈衍,便将此事拿出来与他说:“张右相他们也知晓你委屈呢。放心罢,朝中再不会有人怪你的。”
却不料沈衍听到“张右相”这官衔,眼眉一沉。
“怎么?”她瞧得分明。
“……”沈衍大约是极快地作了一番考虑,道,“此人有个诨名儿,殿下是不是不知晓?”
“诨名?什么呀?”
“墙上草。”
姬桢皱眉道:“这是为了什么?墙上不是都盖着瓦片么,哪里来的草?”
“若是民间土屋子,那墙上房上,是会生出些草儿来的。但凡风过,风朝何方吹,草便向何方倒。”
姬桢瞪圆了眼,想一想今日情形,不由颔首,道:“仿佛真是如此。是我与阿兄说过你替你阿娘打抱不平,阿兄说你是个孝子,那张右相才开口的……”
“是啊,皇帝陛下的意思,便是他的意思。”沈衍笑笑,“他心内如何想,却是只有他自己知晓。”
“但他若是那么说……至少颜面上,旁人是要附和一两句的罢。”
沈衍笑笑:“如他一般趋炎附势之人,大约是要夸臣两句的,然而那帮自恃矫矫不群的真君子,怕是更要偷偷骂臣了。”
“……可我瞧着,赵尚书也不曾反对他的话——赵尚书也是这样趋炎附势之人么?”
“那倒不是,赵尚书……”沈衍回忆一会儿,似是很难寻到一个词儿形容那人,终究道,“他是个纯臣。”
纯臣……明见事体,不溺近情么?
“这不是很好么?”
“也过于纯了些。”沈衍笑笑,“他只关心他自己的分内事,旁的事,他是一概不管的。”
姬桢挑挑眉:“所以你究竟是被人唾弃,还是为人赞扬,与他无干……”
“是啊。”沈衍道,“不过,这到底是外人的想法,臣不甚在意。殿下信臣,臣便再没有旁的可求了。”
“我自然信你。”姬桢道,“也只你会与我说这些。我若问阿兄,不好开口,若问旁人,不是不知晓朝臣心性,便是觉得我身为女郎,不该多问。”
沈衍唇边笑意,忽然便有些僵。
他这会儿,理应还不知晓朝廷重臣的心性的。
竟然不慎说漏了嘴。
所幸阿桢年幼,不曾思虑那许多。她若是多问他一句如何知晓这些事,他便会极尴尬了。
但他今日所说,总不会错。
户部尚书赵棣,前世便是个“纯”得过了分的人。他与他阿爷关系一向不坏,可是,在阿爷做了泸郡太守,又在泸西叛乱战局胶着时写信往朝廷求援时,赵棣却咬紧了牙关,誓死不从。
他道国库钱粮本就紧张,又要用于安置襄州地动的灾民,而泸郡城中有余粮,东南北数县又有的是民夫,泸郡很可以自行解决这西部夷人叛乱的小麻烦,为何还要朝廷再去支援?用于支援泸郡的每一把谷米,每一丈布帛,都是从震灾百姓的口中夺食、身上夺衣——若是泸郡的叛乱因此而平息,受了震灾的百姓,反倒因此生叛,岂不是因小失大?
彼时的皇帝是姬桢的阿爷,那是个最喜颜面的人,断容不了天|朝的城池被夷人围攻。
更遑论,泸西夷乱数十年不曾完全平息,若只是这一回将他们打退,仍旧无法斩草除根,皇帝心下是很不愿意的。
若按圣意,宁可一回将国库掏空,也要将泸西那些桀骜不驯的夷人统统杀光。
因此也顾不上文臣的颜面,指着赵棣的鼻子痛骂他半分不顾朝廷体统。
赵棣这人却又有几分莽撞,他摘了冠,径自跪下,道若要发粮往泸郡,请皇帝陛下先撤了他职,换个尚书再说。
最终皇帝还是没敢换户部尚书,而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