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死死望着姬桢,仿佛她的出现,是一种……幻觉。
他唇瓣微动,一声“阿桢”在唇齿之间碾动而终究未能出口。
她怎会来,她……她是长公主,是了,她不是他的妃嫔。
她也没有离世,今生,凄惨地死去的人,是他的阿姊。
想清这一切,他眸光终于凝实。
面上亦有了先前那份温和的恭肃:“殿下。”
姬桢叫他这么一看,一时竟也怔忡。
他是从她身上,瞧着谁?
定定神,方能笑出来:“沈二郎,你怎么了?被我吓着了不成?男子汉可不作兴这样胆怯!”
沈衍闻听这一把脆嫩未脱稚气的声音,竟觉心下苦涩非常。
人一生中,是有逃不过去的命运么?前世他眼睁睁瞧着阿桢死于难产,今世,他的阿姊又以同样的因由,猝然离世。
一样的鲜血,一样的慌乱,一样失措的儿啼,在深深的宫室中,回荡成一把锯,在他的心头一下下切割。
怎生总是他,总是他……
“许久不见殿下。”定了神方道,“殿下可还安好?”
“我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姬桢道,“却是你……你如何?”
沈衍只将一句“还好”噙在口中,却无论如何,吐不出来。
怎么能“还好”呢。
他终究是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了。如此再想起阿桢初时的话,更觉追悔不已。
她分明提醒了他,阿姊身边是要有人在的。
可他没有听她的。他忖度阿姊受宠,宫中尽人皆知,应当没人敢冒着皇帝的愤恨,对阿姊下手。
与当初阿桢的情形,很不一样。
但结局总是一样的。
甚至,前世他逼问御医,仍然问不出阿桢的死与后宫女子争宠的手段有关,御医们只说,女子分娩时,是有些人会遇到这样的邪门事儿的。
只是这样的人极少,先皇后遇到了,实在不幸。
今世也一样——今上一样无法查出阿姊的死因,是啊,阿姊也受过些手段,可那些手段不会要了她的命,更不会让她这样凄惨地死去。
那她们二人,又怎么会死?
若非有人害她们,难道她们,都是遇到了极少遇到的邪病,才香消玉殒?
今生沈衍在清理藏书楼时,已然见到了一些前世闻所未闻的医书。此刻靠御医寻索她们的死因已然没什么指望,他便只能靠自己翻书了。
若是某本医书上,讲了这样的症候——哪怕真只是极罕见的病,而不是他们一心以为的有人下毒,他也能略略释怀。
可他没想过,女子或许是能察觉到在其他女子身上的困境的。
阿桢虽然不能直说,可如若她发现了什么……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绞尽脑汁想着该要如何开口:“奴……臣……”
他未尽之言,她自然看在眼中。
只是一个“苦”字。
这一份苦,与前世她死去时他的形容自不一样——那会子,他看着悲恸至极,似是恨不能死。
现下,他的伤怀似是淡了,可也真了。
她只认定沈衍当初因她而悲痛欲绝的形容是假的,此刻心中森森凉凉,面上笑容倒是还在:“你在读医书?”
是医书,《闺内备要》。
姬桢眼尖,一眼扫到书本封面上的小字,益发信了自己方才猜测。
果然是他阿姊走了,他才上心。
她们两个,死因一样。沈衍前世若真为她伤怀欲绝,何以不曾为她查找死因?
偏偏到了此刻,才晓得翻医书。
“是。”他却不知她想到了些甚,道,“左右现下也无事……”
姬桢道:“我若是你,现下便是要读医书,也读小儿方。如今你阿姊已然不在了,再读妇科书论,又有什么益处……”
沈衍苦笑道:“可惜阿姊在时,我不曾上心。如今想来,万分对不住她。”
姬桢眉睫一闪:“你若是上心,这结局,能有什么改变么?”
沈衍略略迟疑:“臣不知道,然而殿下当初提醒臣,敢是曾发现过,或许能更易结果的因由?”
他问出这话,便极紧张地望着姬桢。
姬桢愕然,旋即差点儿笑出来。
他如何想的,怎会认为她发现过蛛丝马迹。
若是她真知晓后宫中有什么人要害死沈和嫔,她只有躲得远远的,绝不会上前掺和的。
再有,难道他以为自己懂毒与药?
“我不曾发现蛛丝马迹,只是想着,我小阿娘有身子的时候,很爱胡思乱想。若是身边有个亲人,那自然是更好的。”姬桢道,“若是你在她身边,她心绪好些,或许便不至于遇到这种事?这……这说来虽然无稽,但或许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