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声都化作砖瓦,重重砸在沈衍心上。
他不能说甚么,可这首乐府,前世他们两个,是一起听过的。
……她以为,是骗人的么……
“自然是骗人的。”
——这是几日后,姬桢入宫去见仪娘时,仪娘拉着她手说的。
小姊妹两个说话,自然不带着旁人。仪娘将皇帝这几日来说与她听的情话一一说与姬桢听,神色却并无半分羞赧。
“说着甚么地久天长,哄哄我罢了。当我年少,听几句好听的,便会当了真。”仪娘道,“我不信他跟旁人不曾说过这些个话,不过是说熟了的,再讲一遍罢了。”
“可若是旁的小娘子,说不准便信了。”
“谁?迦律氏么?”她摇摇头,“她……我说不准,她的想法,许是和我们都不同。我听闻她阿兄卓鹿延王子,倒是个有些襟怀也有些城府的,她……她实在不懂事。”
“如何不懂事?”姬桢信口问道。
“她先前问了陛下,大周的长公主,能不能有许多个夫婿……”
姬桢惊得瞪大了眼:“她怎问这个,难道是怕阿椿另有男宠,叫她阿兄……”
仪娘摇头道:“不是为她问,是为你问……”
“我……”姬桢一怔,整张脸倏然涨红,“这是甚话,难道我瞧着像是养了许多男宠的模样?”
“……也不是,她,她阿兄那边,有个堂弟,一心痴恋你。”仪娘将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她便想问问,说甚么也知晓大周的长公主不会嫁给那人,可若是你能有许多夫婿,那位勇士很愿意……”
姬桢眼前发花,只是连连摇头:“这真真是疯话了,女子岂能有许多夫婿——也罢,也不是不能有许多男宠,可是我是不想要的。”
仪娘仿佛终是松了一口气:“我便知晓你不是那样的人!陛下与我提及此事,还问我你是不是心思太多才立定了决心不成亲……”
姬桢眼睫微颤。
这是甚么意思?
阿兄……不,皇帝不是早就知晓她不愿嫁人,且还答应了她么?怎忽然又问这个,且是问仪娘……
“他……依你看,他是甚么意思呢?”
仪娘并不是有许多心眼的人,从前又何曾被姬桢这样问过?一时竟然怔住了,想了想才道:“他大约以为女子总是需要有个男人,才能好好活命的罢——我与他说,你平日有好多书文要读,并不是很有辰光费在男子身上,大约也是真不想嫁人……”
说到此处,仪娘顿了一顿,小心看向姬桢的眼。
“阿兄他如何说?”姬桢催问。
“陛下说,虽说答应过你这个,可是,若是真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日后别人说他不是个好阿兄,他便无法辩驳了。”
姬桢呼吸一闷:“可我瞧谁与我,都成不了好亲事!”
“我且再劝劝罢。”仪娘叹息道,“我知晓你志向——唉,可是这一桩,怎么说也说不服男子的。他们一定以为,女子非要有个夫婿,再有许多儿女,这一世才是不枉……”
姬桢气得在衣袖里头攥紧了十指。
若是自己一个人便可纵享人间荣华富贵,谁想冒着丢了性命的险生儿育女——至于夫婿?夫婿自然也是有些好处,可那点儿好处,相较或许会因此怀了身子的危险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她如今是长公主,阿爷不便主张她的婚事,皇帝先前也答应过她不让她下降的,她因此还庆幸过。
如今却气得想踢谁两脚——须知便是长公主,只要嫁了人,便断无有数年、数十年不与夫婿圆房的道理。
彼时若是再有了身子,再死于难产,谁来为她主张这一条命?
更况,若是先时的阿兄要她嫁人,她大约会以为他不过是关怀自己,出于一颗好心才为她张罗婚事。
可现下皇帝与怀王府的关系如此糟糕,他真的会为她寻甚么好亲事么?
说不准他更想促成一对怨偶,或是将她嫁给个胆大包天、敢不许公主来去自如的狗东西——若是能让她成婚后,便被困在家中的种种琐事里,便相当是在无形之间,使她阿爷怀王,又少了个得力臂助了。
这些话不能同仪娘说,仪娘若是知晓了皇帝的打算,说不定更会生气。
她只问仪娘:“那么,阿兄说想为我寻一门亲事,他可有看中的甚人?你若是听说了,只管把那人姓名告诉我,我自有法子让陛下不能把我嫁出去。”
仪娘想了想,道:“如今倒是不曾说有甚他看好的人选——不过,大约是勋贵们家中的子弟,不大有抱负的那般罢。陛下与我说,也只道你有心在外头做事,若是夫婿也好强,未免多争执……”
好一个“多争执”!
姬桢几乎被皇帝的歪理邪说气笑了,她若成了婚,哪里还有她抛头露面在外朝做事的机会?为她选的夫婿还没出息——那她这一世,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