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长公主府中,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今年秋日,天气晴好得有些过分——几乎一个月也不曾见到一滴雨点子,由是房屋干燥,见火便着。
万幸长公主府原是沈氏这样的簪缨世家所居,引了山间泉水入府做景致,此时打水救火也方便。
如此才只烧毁一进园子外两处亭台,不至于将整座府邸付之一炬。
即便如此,长公主府上,还是实实乱了小两个时辰,待得大火被扑灭,大家各安其位,才有人发现,细软什物丢了几件,家下仆婢也失踪了几个。
待细追究,才发现,着火那处园囿左近的府邸外墙上,留有淡淡的灰色足印,而那足印对着的,墙内一边,有着曾经立过梯子的痕迹。
而火场里又发现了被人遗弃的、烧了一半的火折子。
须知若是长公主府里的人行走,自持一盏风灯便是,何必还拿火折子?再有那足印与梯迹,分明证实,这一场火,是府中人里应外合,接了外头的匪徒来放的。
为的便是趁机偷盗府中财物。
可他们这一闹实在是闹大了,姬桢婚后住所,便在那火场左近。虽是早早被人扶了逃出来,不曾伤到,可也吃了一惊。
那匪徒是来放火劫财的,若是来杀人的,她岂不是大有危险?
当日便入宫,寻杨太后哭诉,道是匪徒趁着她的驸马上值,竟是连她的府邸也敢抢,实在太过嚣张!可是长公主府太大了,她只二十个家丁能习武护院,实在是顾不过来。
要么,她要离开京城,去自己的庄子上住,要么,便许她多练些府兵家丁,持了刀枪棍棒,也好自保。
她在太后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真如一只小动物受了惊吓似的。
杨太后虽是怜爱她些,却也不肯松口,只是叹一口气:“为这一件小事便要出京,未免太不体面了,再有,京中是天子脚下,你若是嫌京中不大安全,难道出去反倒更稳妥么?再有这府兵家丁一事,非是伯娘不肯照应你,实在是这京中勋贵人家实在也太多,你也要多用几个家丁,他也要多用几个家丁,如此岂不是要兴起攀比之风?这养家丁的钱从何而来,岂不是使百官更需求财?那时候若为钱财而大行枉法之事,朝廷成甚么样子!你既是长公主,便该为朝廷分忧,哪里能带头违制呢……”
姬桢闻言,几乎气笑了,如何多用几个家丁,便要引人攀比了?
京中百官勋贵间,兴起奢靡攀比的风气也不是一日二日了。哪里就能为了几个家丁府兵,弄到不得不贪赃枉法的地步!
说是免得百官攀比,说不准,只是不愿让她借着这么个机会,笼络更多人在手中而已。
便是家丁府兵之流,一例不准拥有弓弩铠甲,他们也是不肯掉以轻心的。
“……既然伯娘如此说,那,那阿桢也不让伯娘为难。”她垮着脸,委屈道,“我只将自己府上那些个吃闲饭的换了,还有,这案子,我想盯着破——总不能叫人这样欺负了我罢!京中这许多大富大贵人家不去打劫,偏是为难我,莫不是人人都瞧阿兄不疼我……”
杨太后面上颜色一变,肃然道:“这却是哪个说的?谁说你阿兄不疼你了……”
“可不是大家都那么说嘛,说我眼瞧着要大婚了,阿兄却下旨申饬我阿爷……”姬桢低声道,“那些原是说好了要怀王府去贺我婚仪的百官,可是许多都没去……他们如此,别人难道便瞧不出么。”
说着还红了眼,是委屈的小女儿情态。
杨太后果然叹了一口气:“你阿爷的事情,说来却也与你无干……你早早自己建府,不知晓那边的事情怕也是有的。”
“我……我阿爷怎么了?”姬桢眼眸一凝,急切道,“伯娘,我阿爷……我不信外头的传言!”
她这样说,杨太后如何还能不知她的意思。
却不安慰她,只道:“你与那边府里,少往来才是真的。先帝与我,自来最宠爱你,你幼时是如此,如今自也是如此——只消你莫要做傻事,伯娘自然会保住你的。”
姬桢心里一咯噔。
她原也知晓父亲与皇帝的争斗一日日明显起来,且这一局,怎么瞧都是两边都有法子弄死对方,于是不得不僵持……
既然僵持,那么面子上的事情,便总是要做到的。
可是……
太后都如此说了,莫非,皇帝已经快要动手了?
她强捺住心头的不安,想岔开话题,再说些甚么,杨太后却道:“你那府邸遭了劫匪,贼人尚未落网,又起了火,总也要修缮一番——你自是不便在那里住了。不若这几日,便留在宫中,陪着我罢。”
留在宫中?
姬桢心下一晃。
待抬头,却见杨太后面上殊无笑意。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虽是又怕,又气,却还是想回你的长公主府罢?”杨太后问。
姬桢垂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