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若是留下了甚么话……
怀王这里正是心意百转,便听得靖王唤自己乳名,一惊之下,才伸出手去,捏着那薄薄一张纸,心中只疑靖王究竟是瞧出甚么来了不曾。
须得镇定下来,他吸了一口气,才定睛去读那封遗书,读罢亦摆出一个与靖王八分相似的表情来:“她说这话,是真是假?若是真,那下毒之人是谁,若是假……解药又在何处?”
靖王默了一默,叹息道:“若是寻不到解药,又该如何呢。阿卢,你是先帝的嫡亲兄弟,你……”
怀王心思一震,他说这话,是何用意?
二人神情上俱无异常,仿佛都当心着对方从自己的举动中读出甚么了不得的信息。
隔着肚皮的人心,又有谁能真真瞧清楚?靖王此刻便是怀疑怀王贼喊捉贼,也无有证据——即便怀王是先帝的亲阿弟,是宪德太后的幼子,这又能证明甚么?皇帝死了该他继位,他便一定会盼着皇帝死么?
他只能诈一句,可怀王并未露出破绽。
姬桢在旁听着,也听出了叔祖父未说出口的试探。
她阿爷一定是不愿露馅的,只要瞒住一时,等他做了皇帝,靖王便是知晓了内情,身为大宗正,也只能顾着社稷缄口不语,将这出相残的恶事抹下去、
可靖王此刻的心意,自然与彼时选无可选的不一般——一个人若是能做出逼死嫂嫂,害死侄儿的事情,便是百姓瞧来,这也是个不当人的东西。而天家……
天家分明是沾染了最多恶事的,却也是最爱吹嘘自己品行高洁的。
此刻她还不能让叔祖父笃定她父亲犯罪。
于是向前一步,蹲下身子。
便听身边人慌道:“殿下,使不得呀!”
那两个一道望向她——但见长公主蹲下了身子,向着太后的遗体伸了手过去,手中丝帕,轻轻擦拭掉杨氏口角血污。
“阿桢你这是做什么?”靖王脱口问道。
寻常女郎见到死尸,便不说花容失色掉头逃走,也该是捂着口鼻,有多远便躲多远的。
怎么姬桢却……
“她终究是阿桢的伯娘,若是算生母那一边,她也是我的姨母呀。”她将那帕子收起来,又从侍立在后的沈衍那里接了一块干净的手帕,覆在太后面上,起身道,“无论她生前如何,只她一日还是太后,便没有叫许多人瞧她脸容的道理。天家的威严,是不能丢的。”
这会子她眼睛还泛着隐约绯色,是方才为皇帝求救时挣红的。
可说出的话,已然是真正的贵主见识了。
靖王颇为赏识地微微颔首,扫一眼怀王:“阿卢,你的小娘子不坏。”
“……”怀王勉强笑了笑,道,“叔父谬赞,不过是世人皆该如此。太后毕竟是她的长辈,不遮蔽面容,也的确不妥。”
“可你我都未曾想到,这便是这孩子的思虑周全了。”靖王道,他顿了一顿,又问,“阿桢,你不恨你伯娘么?”
姬桢摇摇头:“她到底是阿兄的母亲。我幼小的时候,她待我,也是极好的。”
靖王长眉微挑,又瞧了怀王一眼。
真想不出这人,竟能生出个仁厚长情的女孩儿来。不过……杨太后也的确是她生母的族姊……
他忽然问怀王:“既然杨氏已死,杨家族人,你待如何?”
怀王仿佛想也不想,便道:“杨氏一族意图混淆天家血脉,自是罪不容诛。”
——他最清楚,这位叔父是个极讲规矩的人。
若是他看在太后已死的份上,说便赦免了杨氏一族,只怕靖王更要怀疑他沽名钓誉。
可姬桢仿佛是听到了甚么恶鬼咆哮似的,惊呼:“阿爷,使不得呀,我小阿娘的爷娘,也是杨家的……”
“你莫要忘了自己姓氏。”怀王自觉这话说得妥帖,他态度也温和,也坚决,眼瞧着今日“脱险”后便百般惹事的小女儿露出伤心而惊慌的神色,竟隐约有些快意,“你是天家女,如何反要为外家事乱了法纪?”
“可伯娘接了一个幼童入宫,总不能是告诉整个杨家,她是为了甚么罢?”姬桢跪下了,面对父亲哀哀求告,“想来她若真有密谋,多不过她自己的爷娘与那孩儿的父母知晓此事,如何要连累旁人呢?我小阿娘走得早,我时常思念她,阿爷,便当女儿求您了,在众位尊长面前,为杨氏求恳一二,便是夺了官撵回乡也好,留他们几条性命罢!”
“阿桢,此般大事,容不得人情!”
眼瞧姬桢唇瓣哆嗦,猫儿眼里泪水盈盈,靖王正要开口说话,便见小娘子一边抽泣,一边道:“阿爷,便是天理,也要分个善恶才是。杨氏一门上下数百口性命,岂能因一二人犯罪,便尽数斩尽杀绝?再有,杨氏族人为官之人甚多,天南海北的,难道阿爷便有把握将他们召回京城都杀了?沈弛之事,不过过去数年,杨氏高官所主之地,却是远不止一个代郡。若是将他们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