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站在门口,看着布莱克和马车夫将车厢里袋装的面粉搬下车。
“招工?你知道现在鸡肉涨到多少钱一斤了吗?鸡蛋也贵的要死,原材料的支出在大幅上涨,那些夫人可精着呢,一点面包屑都要称足,生意难做啊!”布莱克一边用力一边咒骂,他总是说体面人是不会干体力活的,可是他不能让车夫独自搬卸货物,不是善良,那需要他另外支付一笔费用。
实际上车夫应该让他独自卸货,可是瘸腿的老布莱克动作慢的要死,好在珍妮总是在布莱克不知道的地方额外补一些误工费给车夫,是以还有人承接他们家的生意,还能像朋友一样和布莱克说话。
“不,马克,话不能这样说,我宁愿把面包房搬到那些法国佬的地盘,也不愿多花一个子招一张嘴...”
而他们确实算得上熟悉了,和眼神已经望过来的车夫做了个照旧后结的手势,珍妮将帽子拉得更低了些,阳光擦过圆顶礼帽的檐边,深邃的五官在阴影里显得更加立体。
目送马车离去,耳边萦绕着布莱克的抱怨,难吃的午餐,干柴的猪肉,不辣的辣椒皮还厚,不面的土豆,不甜的西红柿……连卷心菜都像个铁疙瘩,个头大得掉到脚面能砸碎脚骨,布莱克和‘朋友’告别完反而越说越难过了。
他看着边上的女儿,扛起最后一袋面粉。
“珍,晚上去法国餐厅吃顿好的吧”仿佛几分钟前和马车夫大骂法国人抢生意的人不是他一样,不过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变得大方许多。
珍妮点了点头,老父已经小孩一般欢呼着进去了,这个时候他的腿脚就显得利索许多,她又不免摇了摇头,很是有几分无奈的样子,刚想回屋,却间一只兔子跳到了她的脚边。
兔子只有两个手掌大小,除了白绒的毛有几缕打结,倒是十分可爱。
“你从哪里来的?”她蹲下来,难得少女心爆发的同它说话。
兔子自不会回应她的话,它皱了皱三瓣嘴,像是在讨食。珍妮试探的喂了它一片控干水分的菜叶子,兔子不见外的大快朵颐,这一点比她那个抱怨食物难吃的爸爸好养许多。
直到喂兔子吃完半把蔬菜,她才想起来思考这兔子从哪里来的,她四处张望了下,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最后目光落在对面的孤儿院里。
孤儿院近在咫尺,但珍妮一次也没去过,布莱克将那些没有父母的可怜人统称为“野孩子”,并不许珍妮靠近。
布莱克在里面点货恐怕大半天都钻不出来,她想了想,便抱起那只兔子往对面走去。
伍氏孤儿院,和周围绝大多数灰砖房一样,坐落在伦敦偏隅一处。
高高的栏杆将这里包围,保守陈腐的设计看起来阴森又冷郁。
理智上她应该将之视作这个跌宕无常的世界里一处能带来安定的方舟,毕竟它收容了几十成百个没有家的孩子,实在是一件伟大又具有善心的事,情感却告诉珍妮她应该听父亲的话,离这里远一点。
它是冰冷的,这里不会有太多的温情。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双黑色的眼睛,那双眼就像这座孤儿院给她的感觉,不是恶,但是没有半点孩子的天真,只有浸染过丛林法则的纯粹。
危险,恐惧,这是她那晚真实的感受。
听说她祖母有吉普赛血统,她不清楚真假,但是她对自己的体感报以谨慎之态。
所以她没有去看那个孩子到底长什么模样,没有揭穿他,更没有将他视为一个偷盗者。
她并不想将一个人推入深渊,如果他还没有被盖上邪恶的标签,她就当避免成为那只手。
她摁响了门铃,片刻的寂静后,院子里头传来了脚步声,她向后退了一步,等待大门打开。
孤儿院的主管探出头看到她惊讶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会是她来拜访,她们并不熟悉,但是对门这片区域生意最好的面包房主人的女儿她又如何不认识?
“布莱克小姐?”科尔夫人绽开微笑,不吝友好的欢迎她进来。
“午安,夫人”珍妮同样露出浅浅的酒窝,但没等她再说什么,科尔夫人就看到在她怀里的兔子。
“天呐!这是比利的兔子”她叫嚷起来,有些大惊小怪的样子,“怎么跑到您那里去了,我早叫他好好看着它,不要随便给人添麻烦”
“比利在哪儿?我想把兔子还给他”珍妮说道。
“哦,我交给他就行了”科尔夫人连忙道,伸手就要接过兔子,珍妮也不执拗,但是她抱着兔子的消息早在她踏入这里的第一步就传遍了整个孤儿院。
“珍妮小姐!”兔子的主人风一般出现,脚下刹出了长长的声音。
男孩营养不良的脸上点缀着几个雀斑,棕色的头发有些凌乱,珍妮看着这个穿着同色旧袍子的男孩,感觉记忆里的那个比这个瘦小许多。
“我在这里”他看着她十分激动的说道。
看起来这只兔子对他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