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荼凝望着他脸上认真的神情,半天才回过神挪开视线,火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烤得石荼脸上通红。她双手环住汤婆子往怀里抱了抱,道:“你怎么不说自己去跳崖,还要我动手?”
陆振扯起唇角,调侃道:“我自己跳了,你怎么解恨呢?”
石荼在火炉旁的椅子上坐下,撇嘴道:“公子有心防我,我也不会得手。”
“我什么时候防过你呢?”陆振略歪着头看着她,眼中带着狡黠的笑。
徐正的事,他没有认真计较怪罪,往后也从没用怀疑的眼神看过自己,石荼确实找不出一丝证据,很难不觉得他是真心一片。也许自己就是走运,能飞上枝头呢?就算他真的背信弃义,自己又不是没有报复他的本领。
但是他未必会一直这样,对自己毫无防备。石荼想着想着,不禁将右手从汤婆子上拿下来,放在膝上搓着,道:“我不是不相信公子,只是……”
她想把所有顾虑说出来,又觉得既然已经动了飞上枝头的心思,自己便敢心甘情愿地赌一把。
“只是你过去,并没遇到多少值得信赖的人,一定觉得我这样的人更不可信。”陆振思忖自己趁虚而入,她也需要想清楚。
陆振走到她面前,略俯身看向她,声如温玉:“你也不会这么快忘记他,反正我们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我有的是耐心。”
石荼看他微微垂着眼皮,那双饱含深情的凤眼瞳仁里装满自己的身影,山峰般高耸的鼻子,春日桃花般的唇瓣。她在想自己方才是为什么会鬼使神差问出那句话,难道是因为这张与六师兄有几分相似的脸吗?
心动也许不只是因为这张比六师兄还好看的脸,他的言行举止,似乎是真心没有把自己当作下人看。他总是温情脉脉与直接明显的心思,使得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愿意相信。
近一年不见,左亦平的样貌在脑海中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甚至现在已经不能像往日石荼怀念他的时候那样,和眼前的人重合起来,她觉得他们有些像也是在前两个月,或是在偶尔陆振做出什么特定的神情才会联想到左亦平,现在对他熟悉了反倒不觉得。
要是有一天陆振见到六师兄,会不会以为她是因为这张脸才爱上他的?应该不会有这么尴尬的一天,希望他们两个永远不要碰面,陆振大概也不会在意,他不像是会为这种细枝末节吃醋的人。
她正痴痴出神想着,矮几上烤了半晌火的小麻雀苏醒过来,扑棱了两下没能飞起来,翻过身在荷包上卧着。
两人连忙凑上前,把目光聚焦在麻雀身上,它没有外伤,似乎只是因为没有长出足够多的御寒的绒毛,就匆匆赶上一场大雪被冻昏。
陆振看了看石荼被风吹凌乱的发丝,又看了看小麻雀烤干蓬起的羽毛,笑道:“它还有些像你。”
石荼偏过头看他,神情和刚清醒过来的小麻雀一样,眼神倔强中带着一丝凶悍,鼓起脸道:“怎么,公子是在说我高攀你吗?”
“只是觉得你们一样可爱罢了,什么鸟不都是飞在同一片天上吗?”陆振搭了一下石荼肩膀,露出轻快的微笑,“我去拿点谷子给它。”
陆振飞速窜出去,步伐轻盈,门外风铃被门帘掀起的风晃得叮当作响,铃声脆生生像他踩在积雪上的声响。
石荼周身已经被火炉和汤婆子温暖过来了,她搓着温热的手掌,朝扬起的门帘向外看去,外面的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
火炉烧了一整夜已经不大热了,石荼将右手从温暖的被子里拿出来,伸向冰冷的空中。窗外的晨曦透过窗户纸照进来,是辰时过半了,往日自己卯时半刻便起来练武,今天头昏昏沉沉不想起来练剑。
她怔怔看着手掌指腹的剑茧,翻过来看着小臂上的一条刀疤,和空白的手腕。
昨天刚把红绳摘下来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一觉醒来手腕上空落落的。
石荼昨天很晚才睡着,甚至连梦里都是和六师兄的往日回忆,和他一起在院里练剑,一起吃馄饨,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带自己杀出敌人的重围,还有那条在月老树下买的由头是用来保平安的红绳,他的那条也许早就丢了。所有的回忆中,自己已经表现得不能再明显,就差没有直接把心意说出来,买红绳的时候,他也默许一般没有回绝,戴在了自己手腕。
那时候他的神情,怎么看怎么是也对自己有同样的心意。
连何攸都看出来了,左亦平心中一定知道,也许他把自己当师妹,只是不愿意打破自己美好的幻想,也许他是把自己当作追求不上乔桐的次选,她偏要飞上枝头荣华富贵给他看。
石荼一鼓作气正要掀开被子起床,转身瞥见陆振站在门口。
他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没有听见脚步声,要是听力退化就惨了,难道是刚才想的太入迷了?
“公子?你……怎么来了?”石荼希望他是刚来,没有看见太久自己傻傻盯着手腕看半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