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暮轩
丫鬟迤迤然托着手中红漆盘,向屋内走去。
“请玘娘子进食……”领头女使话未说完,手中漆盘便被帘幔里那双染有艳红蔻丹的手一把扫翻在地上。
帘幔撩开,女子坐起,青丝如瀑,凤眼微挑,眼中却是怒气十分,她狠咬牙道:“玘?谁允许你们这么喊本宫的?都给本宫滚出去!”
“是……是大人……”女使慌乱垂眼,支支吾吾。
“是我?又如何?”
裴行祐掀起帘栊,一脚跨进屋内。
萧锁月抬眉冷笑,抓起香几上手炉就朝男人面上砸去。
裴行祐侧脸躲过,朝萧锁月微微一笑:“怎么,玘娘这新名字……公主不喜欢?”
“裴行祐,你何苦如此羞辱我。”萧锁月深深闭上眼,自嘲道:“既要报仇,杀了岂不更省事。”
屏退下人,裴行祐捏起萧锁月下巴,浓密眼睫垂下遮住眼中阴翳,他淡淡划过女子如瓷玉般的脸庞,漫不经心:“杀了你?”
他笑起:“都道报恩应当结草衔环,可玘娘当年对我的恩情,我可是一件都没来的及还呢,又怎忍心杀了玘娘?”
裴行祐凑近些,颇为快感享受着女子瞳孔中的恐惧:“怎么?听说我要报恩,玘娘好似不大高兴?。”他把玩着萧锁月腰间那枚莹润光洁的玘玉,暗红色流苏被男人骨节分明的指端圈圈缠绕亵弄,半晌,他似想到些什么,抬起眼:“对了,太后娘娘年岁已大,相信玘娘,也不想自己出现什么意外,惹得老人家感怀伤身吧?”
萧锁月颤抖提高声线:“你要对母后做什么?”
“裴行祐!”
白衣男子浅淡一笑,细抚着萧锁月:“玘娘放宽心,只要你好好的,不去想着自残,太后娘娘,自然也会在后宫安稳颐养天年。”
“卑鄙无耻!”萧锁月激动地扬手就要去扇裴行祐,被他一把死死攥住。
裴行祐咬了牙,刀削般下颚紧绷:“无耻?你也知道这是无耻?”
“那你觉得,这份无耻,比起狱里刚被刺死那位镇国华阳公主,如何?”
看着萧锁月眼里划过茫然,裴行祐心觉可笑:“玘娘这是忘了?天嘉四年,镇国公主做了什么?要不要青澹来替你回忆?”
萧锁月望着裴行祐黝黑无澜的眸子,陷入无尽虚无恍惚。
天嘉四年?
她做什么了?
她只记得,那是皇兄登基后的第四年,朝中敌党势力被彻底铲除杀尽,她被加封镇国公主,一时风光无限,也是那年,春意盎然,她初次遇到来京城参加春闱的寒门子弟——裴行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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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嘉四年,春。
绿柳萋萋,蔡河拱桥上,各摊位夹道而设,人车熙攘,落眼处尽是繁阜景象。
一道凛厉马鞭声响起,披甲执械的护卫骑骏马疾驰于窄道之上,甩鞭高喊:“华阳公主到,尔等速速避道!”
周边百姓听得“华阳”二字,迅速四处散开,稍有年轻俊朗夫君的女子更是急忙扯下斗笠挡住丈夫面容,热闹青石拱桥顿时冷清一片,有的匍匐,有的远离,有的则是躲在隐处好奇想要一睹公主面容。
白鹭霎时间成行轻点水波扑膀而飞,掠过拱桥上空,鸟幕散去,一女子头戴半身长帷帽,绯红色褙子绣满大片牡丹芙蓉,她悠悠骑着白马,微风起澜,惹的绣罗坐鞍下悬挂成串金铃泠响。
吹起的帷帽薄纱露出公主修长脖颈,她淡漠扫视一环拱桥处匍匐的人群,轻垂高昂的下颚。
待金铃声消失许久,街边货郎这才颤着腿站起。
他耳尖听得邻摊的算命道士直伫盯着公主离去方向,呆呆道:“雪中聚月,当真是风华绝代啊……莫不是仙姑下凡……”
货郎吓得赶忙捂住老头的嘴,冷汗直冒,待护送公主队列走远,才敢低声道:“老周,你命不要了?那可是公主!”
周老头闲定捏着鼻下两簇白毛:“怕甚?贫道不过多看几眼罢,你也知道,我这老头子平时没什么爱好,独爱赏美人,养眼又养身……”
话未说完,就听“哐叮”一声,几贯铜钱砸在自己小摊前,老道士抬眼向上,顿时又直起了眼,愣直嚷嚷起来:“又……又来一个美人……”
只见摊前站来两个书生模样的公子,皆穿着灰蓝色圆领宽袍襕衫,背木书箱,其中一人身形挺直,眉似墨染剑锋,眼神疏离,手中握着书卷。
另一人身量略矮,面容方正,一脸和善,嘴角挂着笑拢手朝身后人道:“都说青石子拱桥这里的老道士素来算的准,明日便是春闱,青澹兄,不同我算完一卦再走?”
裴行祐缓缓摇头,推脱道:“我就不了,前几日借怀玉兄的孤本书卷还未还,恐耽误落了期限。”
樊诘见裴行祐言语匆忙,也不挽留,拍拍他肩膀打趣:“也是,青澹兄作赋策论一向都是昌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