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的平整被褥。
咸奉帝已经先一步开了口,咳了一声,不自在道:“兰煦,可抓到人了?”
蒋桓让他放心,“昨夜已经射杀了一名,另外两人沿江逃窜,臣已在沿岸布了人手,只要他们泊船,定有机会落网。”
只是有机会落网,并不一定,咸奉帝想到昨夜梁蔚报与他的,眉峰一立,蒋桓已经先一步掀了衣摆,跪了下去,“臣请罪,昨夜因一时不忍,为救臣妾,这才贸然将刺客放走,请皇上宽限臣几日,待抓了人归案,臣定去诏狱,亲领责罚。”
咸奉帝鬼火似的双眸盯了他半晌,唇角微动,眸中光芒闪了闪,下榻虚抬了他一把,笑道:“兰煦说笑了,你我二人一同长大,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让你弃自己的爱侣于不顾,才真是为难你。再者,你的打算朕又如何不知,不过是想螳螂捕蝉而已。目下,那些人到了何处?”
蒋桓笃定道:“已过了江,看着约莫是往青州的方向逃窜。”
“青州?”咸奉帝喃喃了一句,神色突然变得很怪异,心口撕裂般窜疼了一瞬,额上也沁出了密密的细汗,约莫是想后退一步回到榻上,却失了准头,膝弯撞到了榻腿上,好在蒋桓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咸奉帝脸色涨红,突然剧咳起来,待喘息渐消,这才拨开蒋桓的手,重新坐回到龙榻之上,朝一旁侍立的何岱言道:“着人去看一下,大伴为何还不回来?”
蒋桓眉眼瞬时冷了几分。
何岱言看看蒋桓,一时有些踌躇,此举反倒惹了咸奉帝不悦,砸了手边一只梅瓶,脸色狰狞道:“好你个阴奉阳违的东西,朕是使唤不动你了,是吗?”
何岱言忙呵腰行礼,转身出去寻梁蔚。
门外宫人听到动静,一时不敢进门,待过了半晌听到里面君臣相寂,这才大着胆子进门去收拾碎的残渣,清扫完,又提着心退出房间。
就听咸奉帝叹口气,幽幽说道:“这么多年,朕还是放不下她,你呢?朕记得她的家乡便是青州。”
蒋桓气定如山,“奉国夫人敬淑慎敏、端宁贞顺,待臣如亲子一般,臣自然不敢忘怀。”
“亲子一般?你便是故意拿话来堵朕,好叫朕时刻牢记,她是朕的乳母,而非朕的心爱之人,诚心叫朕心里不痛快。”
蒋桓听他竟全然不避讳,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心里压抑着火气,拱手道:“臣不敢,既然皇上开了口,那臣免不得说上两句,皇上早已不是七八岁的稚子,而梁督公也早已不是当年守在您府邸的小小宦伴,皇上日后即便再惧黑夜,也绝不可再宣之共宿一室,传扬出去,岂非有损皇上龙誉。”
咸奉帝一时激动,捶榻挑眉,激动道:“可当年,只有大伴,只有他是支持朕的,乳母原本可以不用再嫁到岭南去,就是因为你们不肯帮着朕,才会白白累及了她一条性命。”
“皇上!”蒋桓瞳眸一缩,眉宇间尽是厌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多年,您也曾允诺臣,绝不会再提及此事,昨夜不过区区贼子略施小计,您便自乱阵脚,长此以往,岂非正中敌人下怀。”
咸奉帝眸底一暗,胸口翻涌着痛苦和悲楚,他自问对乳母深情一片,可旁人却始终不能明白他。
乳母自小将他带大,这份亲情,连他的亲生母亲,已过世的孝贤皇太后都未让他感受到,只有庄氏,不似旁人那边苛求自己。直至今日,他仍记得,她曾将自己搂在她温软的怀中,安慰自己,这世间男儿千千万万,因暴风嘶吼而无法入眠的不止他一个,他不需要事事坚强....
后来他长大了,可她也老了,她曾跪下来求自己,她想离开皇宫,她的大半年华都奉献给了皇家,丈夫早早亡故,余生只希望能与自己的家人,自由活在天地间。
可自己又如何能放她走呢?自己当时已是太子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将她留在自己的宫中,他以为经了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之后,他会明白自己待她的一腔情分,会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可她就那样选择了最不该选择的那条路。
一死了之!
他明明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将她彻底护佑在自己羽翼之下,若非先帝有所察觉,他们这些臣子相逼,她又何须再嫁到岭南去?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待他坐到了那个位置,他便能为她再改一个身份,接她入宫,许她长长久久陪伴在自己左右。
可她为何就那样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