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除去崔衍之的院子皆是一片欢乐祥和之气。惟有他的院子此时烛光不现,阴气沉沉。
“公子,可要掌灯?”秦墨大着胆子上前问道。
崔衍之不答。手里攥着那支蝴蝶玉簪,想着费如珠的话。她宁愿从未认识过也不要嫁给自己,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算了吧,其实萧家小姐也蛮好的。颇有夫人当年的风范。”秦墨劝慰道。
崔衍之冷冷斜了他一眼,“若是这样,大抵我在她手里活不过十日。”
秦墨不留情面道:“可依小人见着,公子在费姑娘手里,似乎也活不过一个时辰。还不如在萧小姐手里,至少还能活十天。”
崔衍之咬牙切齿道:“等你遇上心仪之人,看你还能说得这般轻松!”
秦墨抱手而立,“这辈子恐怕难呐。”
说到此处,崔衍之似乎又来了兴致,道:“这么多年,你就没瞧上哪家小姐?府里的丫头呢?”
秦墨淡然瞥了一眼窗外,“没有。”
崔衍之不以为然道:“你跟四姐倒是蛮像的。我原问过四姐同样的问题,她也说没有。”
或许是屋中过于黑暗,崔衍之未看到秦墨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光芒,又道:“四姐说日后老了,便寻个庄子安享晚年。我瞧着你家庄子就不错,整好你和四姐也有个照应。”
秦墨牵强一笑,“或许吧。”顿了顿又道,“若是费姑娘不答允你,我也不介意你老以后随我一起回庄子上养老。”
提到费如珠的名字,崔衍之又是怅然,堂堂宰相公子竟还带着哭腔道:“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拒绝我?难道嫁给我跟我同吃同玩不开心吗?”
秦墨道:“或许她不是不喜欢公子你,只是畏惧嫁入崔家呢?”
在秦墨眼中,费如珠与大家闺秀不同,与普通人家的女子更是不同。
莫看她身量纤纤,打起地皮流氓来毫无惧色。为人又很仗义,怕银铃一事公子受到牵连,活活挨了二十杖皮开肉绽也不肯吐露半字。
此等女子又怎甘心困在深宅中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夫人,倒是那些自小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姐们更能适应这样的生活。
崔衍之黯然神伤,“崔家又非狼潭虎穴,还不能将她吃了不成?”
秦墨道:“若说世家小姐与寻常女子有什么区别,最重要的区别可能不仅仅是家世、见地,更是自由。小姐们自小养在深闺,所闻所见只从书上来,还得是如四小姐这般敏而多思的女子才能将其内化于心,而许多世家小姐只是草草识得字,更多的是醉心针织女红。故而只要嫁得门当户对的郎君,安然一世便已足以。”
“寻常人家女子多数也是这样,只不过她们使得之物不是从书上,而是亲身感触。大米由何而来,河水所去何处,她们大多亲眼所见,亲自感受过。虽然多数也是寻个门当户对的嫁了,男耕女织潦潦一生,却也是乐在其中的。”
“只不过费姑娘,就是那寻常女子中的极少数了。”
崔衍之难得见秦墨侃侃而谈,好奇道:“那她属于哪一类?”
“她嘛,”秦墨道,“身世凄苦,却不自怨自艾。所学不多,却又心思奇巧。她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女子,又怎甘与寻常女子一样草草一生?”
崔衍之不可思议地看着秦墨,“这话谁教你的?”
秦墨一愣,如实答道:“四小姐说,若是你被拒了,便这样开解你。”
崔衍之震惊,“是四姐叫我单刀直入的!怎的她又料定了我会被拒绝?”
秦墨道:“四小姐说,费姑娘不是一般女子,单刀直入重要,知道她的心意更为重要。若是她一开始便拒绝了你,那就是心中没有你。若她思量过后才拒绝了你,那便是她心中有你,但还没那么重要。”
“还有呢?”
“没了。四小姐说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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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正午,京都城一队车马很是显眼,为首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肤色黝黑,却又透着独有的英武伟岸之气。目光锐利似雄鹰,冷冷扫视着周遭人群。
男子身后跟着一辆略显宽敞的马车,厚重的帘子被一只雪白的小手挑起,一双澄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四处打量着街边商铺。
“停下!”那双眼睛的主人恰好瞄到了一名叫“来一把”的烤肉店,随即出声让前方领路的男子停了下来。
男子微微蹙眉,调转马头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女子道:“我离京快十年了,竟不知现下京都这等繁华,连烤肉店的名字也别具一格,我想去看看。”
此时,却听另一女子道:“小妹莫要肆意,京城不比边关,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萧家,咱得顾着将军颜面,莫要失了分寸。”
萧曼青可不是她嫂嫂这般唯唯诺诺的性子,“嫂嫂,你且先回府便是,我自己出去逛,谁还能知道我是萧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