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职推举,素来争得你死我活。平辈子嗣从小到大,学识武艺风度谈吐,什么都比。所以呢,虽然我们对外保持一致,内里啊,就连下人,都暗地里互相等着看对方主子笑话……
“我也就从下人口中得知,在名单送出前,谢安三更天,亲自到羲之堂兄院里比武,要求打赢了就答应他一件事。谢安当然赢了,这赌呢,起初是一个人,后来,才是一副名单。”
刘惔蹙眉:“人?什么人需得他谢安如此大费周章,三更天跑去打赌?”
王濛摇着扇子,笑容越发有看热闹的意思。
刘惔轻轻吸口气,用尽涵养:“阿奴,有话直说。”
王濛点点头,也收了表情,嘴唇绷了一会儿,才郑重道:“刘姝。”
“哪个刘姝?”刘惔望着他,表情归于严肃,“这可不好玩笑,仲祖。”
“呀,真长,这种事哪能开玩笑。”王濛又摇起扇子,笑吟吟道。
“你我俱知,才德名声,不过是男子谋官需做的表面功夫,不能证明其人回家对待亲眷如何。我们游历这么久,色厉内荏、巧言令色之徒不少,外强中干、反面□□之流众多……我们能理解,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挣扎在那种生活的人而言,下流行为不过是一种生存手段。但我们依然用了很久,才能在面对腌臜之时不失风度。
“但安石不同。
“正如需要朝堂以九品论男人才德,才能举荐官职,男人眼里男子品德好,才叫真的好。我与安石相识甚久,近些年我在建康时他不在,他在时我不在,竟是没能叫你们见一面。但今日他也在,你便亲眼看罢。具体如何不同,若我说了,只有王婆卖瓜的嫌疑。但还是得说,他能看中小姝,算他识人有度;小姝配他,正正好好,谁说高攀,还得照照镜子呢。”
事关家人,刘惔神情肃穆,许久没有说话。
王濛又是安抚道:“你是长兄,小姝将来要嫁,是得经过你手的。此番告知于你,是想让你有些心理准备。毕竟婚姻之事,小姝若是不喜欢,咱们再看别家,另作打算呗。但小姝若是喜欢……安石应当是现在未婚男子里,最好的那个,能成的话,也不错。不过小姝今日不来修禊,安石大概不会那么快行动,你且放心罢。”
“……但小姝会来修禊。”
“……”王濛扇子都愣在半空,目瞪口呆望着一脸凝重的男人,许久才道,“啊?”
“小姝收到我的家书,就跑来建康,到处搜集情报想救我。但你也知道,出手的是庾氏,当朝最大的外戚,本应该不会有什么机会给她……但她恰好遇上了回城的谢安,有了交集,昨日我们回家前,谢安那堂姐谢真石还特意跑来我家送衣服和……首饰。”
刘惔极慢地说完,对视之时,二人看到彼此眼里三个字:鸿门宴。
但王濛还能再雪上加霜一些:“我还听说,安石在家抚琴,练的是……《凤求凰》。
“他,他此次回建康,是因为庐陵公主该嫁了,他也进了名单,家里人急着把他嫁出去,连着几日都在筹划相亲之事。看到出席名录有他,我还道他这早就不参与集会的人特意加入,还练琴,是不是早有心上人要当众表白……
“怪不得。
“怪不得。”
第三个怪不得,被刘惔冷冷一盯,遮在了扇子后。
刘惔撩起车帘看窗外,王濛赶紧给他衣袖拉住:“干嘛?”
“就算他谢安人不错,但小姝的事情,不能这样。”刘惔语气极冷地说着,“我刘惔欠他一次可以,但他若是挟恩图报,图的还是小姝,事情就另当别论了。我已然为自己对小姝许多不起,唯独婚姻大事,我不能再委屈了她。我得回去,将这些事都告诉她。若是她再受什么委屈,我将来九泉之下,如何面对父亲?”
“回什么呀,到都到了。”
王濛苦笑着拿羽扇指着窗外,几里之外,王字旌旗已然树在半空,旗下车马众。
旁边不出许多步,便是谢字旌旗,看在刘惔眼里,成了钉。
人被王濛拉着,就没走成,但下了车,也只是盯着那旌旗,走不动道。
王濛直揉脑袋:“我后悔跟你说这许多了……你们别在结恩、结友、结亲之前,先结了仇。”
刘惔将视线收回负手而立,低笑一声,却并无半分笑意:“都说谢安兰芝玉树,今日便公正些看吧,他到底如何担得起这般称赞。”
王濛拿扇子直遮脸,低声劝:“诶呀,真长,今年修禊之事是谢家主办,他们便是最早赶到布置的……我都看到安石了。”
“哪位?”
“这问题问得好。”王濛将扇子拉下些许露出眼睛,唇语依然吹得羽毛颤动,“场地中约莫已经坐了百余人,旌旗竖起六座,你便看吧,你觉得这些人里,哪个言行举止,配叫谢安?”
刘惔便真望过去。
乌纱外衣是王家最明显的标志,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