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慧师太圆寂后,慈音就被勒令离开净慧师太的禅房,搬到杂役弟子的通铺去居住。
她反抗过,但没有什么作用,索性就住了下来。
这里冬冷夏热,老鼠横行,鼾声如雷,她虽至今也不太习惯,却渐渐觉得听着她们的鼾声心里很踏实。
如今她要离开了,杂役姑子们远比那些有名有姓的所谓正统弟子更为有人情味,她们看着慈音干瘪的包袱,主动给她凑了三两银子做盘缠。
“慈音,对不起,我……”
“师姐别说这个,我不怪你。我怪你什么呢?净敏师徒摆明要整我,你哪里拦得住?再说离开也不是什么坏事。”
慈音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主动投入慈虹的怀抱。她知道自己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思念这个不宽广却很温暖的怀抱,还有那股子混合着茶茗味的衣香。
“师姐,我走了以后她们就不会为难你了,我会给你写信的,如果你想我,就看看天边的晚霞,我就能感受到你想我。”
背上包袱,慈音不舍的离开师姐的怀抱。她笑着和杂役姑子们纷纷告别,一一拥抱,转身之际,她对慈虹道:
“师姐,我把你的鞋子放在凳子上了,旁边还有一副我亲手缝的鞋垫,本是想作为生辰之礼送给你的,如今……你就提前用了吧。”
“都不要送我,我是被逐出师门的,不吉利。”
慈音对众人挥了挥手,转身主动关上了门。
她害怕大家安静的目送自己离开不相送,又怕真的会有人不顾一切的冲出来送别而惹上麻烦,毕竟慈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自己交好的人。
“丧家之犬,赶紧滚!”
双手环在身前,慈洺得意的指着山门的方向,慈音本不打算理她,毕竟眼下不论自己说什么她都达到了目的,自己不该独自悲鸣为她的胜利演奏赞歌。
“哟,不好意思,天太黑,没……”
“啪!”
被绊倒的慈音没有犹豫,在慈洺还没说完讥讽的话之际,起身扬起手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还分敢不敢?”
慈音冷哼一声,不理会她的怒视,拂了拂头上黑色的小帽,瞥着慈洺已经扬起的手,慈音深深吸了一口气,视线中是慈虹师姐焦急又担忧的神色。
“你个畜生,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你才是畜生!只有畜生才会张嘴闭嘴说别人是畜生!今天我就让你记住,天下之大,不是你慈洺一人独大!”
慈音紧紧抓住她的手,积攒的恨意和怨怼全部爆发,扬起手对着她的脸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扇了下去,直到她的叫声引来了净□□持。
“慈音,你还要欺师灭祖不成!”
“主持言重,慈音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话音未落,扬手是力道更大的一巴掌,慈音冷冷的笑看着被众人拦住的慈洺,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这么多年,她终于彻底的扬眉吐气一次,即便这场战役她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败军之将。
“再见了诸位,祝你们都长命百岁!”
背对着众人,潇洒的扬了扬酸疼的手,慈音的声音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了静谧的黑夜,也彻底割断了她与白云庵的最后一丝羁绊。
翠微山下的土地不宜种田,所以这里农户很少,反而猎户很多。慈音摸着黑,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一间破旧的木屋。这里是猎户们冬天歇脚的地方,平日里很少有人居住。
“有人吗?”
“有人在里面吗?”
敲了几声没有人应答,慈音鼓着勇气推开房门,借着火折子的亮度缓缓走到桌子前。
煤油灯被点亮的一瞬间,慈音看清了这个空荡的小木屋,回身关好门、插好门闩,她忽然倚着门瘫坐在地上,好像已经把这辈子的力气都用完了一般身心俱疲。
“一个没有家、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的人,该去哪里呢?”
“无处是家,处处家!”
扯出一抹笑容给自己鼓劲,慈音摸了摸咕咕叫的肚皮,抓着包袱起身走到土炕旁边,娴熟的在旁边掏出几根柴火点燃,然后像回到禅房一样躺在草席上,随着身下的温度传递,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慈音简单擦了擦屋子里的积灰、又捡了些许干柴,算是对这间庇护所的微小报答。
推开门,远远看着翠微山白云庵的方向,她知道那个曾经是家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秉持着流浪者四处为家的信念,慈音跌跌撞撞奔着最近的城池固安走去。
一路上,她不仅要忍受孤独,还要面对未知的恐惧。白天是很容易熬的,慈音要做的只是与饥饿作斗争、与迷路纠缠。而到了晚上,森林里的狼嚎此起彼伏,她能做的只是围一个篝火,努力爬到树的最高处,然后靠着树干睁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