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瓷回房自己洗了一个澡,然后乔安娜帮他上了些药并重新加固了一下夹板,最后在陆瓷的要求下帮他剪了一个头发。
“再短一点,不要遮眼。”陆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他以前也扎着头发,和现在没有什么两样,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变了些样子。
而现在这个样子,前所未有的好。
“小瓷,你是,不生我的气了吗?”乔安娜也望着镜中的他,感觉他失踪三天回来以后真的不太一样了,是因为总督的事吗?
陆瓷没有看她,只是解开了防碎发的布毯,用毛巾自己擦了一下微痒的脖颈,轻描淡写说道:“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低微的姿态面对我呢,即便是我以前生气,你也不会这样,你这样子是说明你在自卑,为什么会对和我的两性关系而感到自卑呢?是因为我的反应令你感到羞辱?可你应该也生气才是,但你没有,所以你是在自卑于你配不上我?你把我当总督大人家的少爷,觉得你对我的喜欢是一种僭越?安娜姐,乔安娜,你始终摆脱不了那种当奴隶的感觉吗?”
乔安娜愣怔,然后眼里似有什么破碎般溢出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握着剪刀的手微颤,直到剪刀因为她没有握稳掉落在地上,乔安娜才回过神,泪眼朦胧间看见陆瓷似笑非笑的神情。
“然而你一边自卑又一边渴望。”陆瓷抬手把她脸颊边的泪擦掉,声音是剖析事物般的冷静,“周围都是些脏污不堪的东西,你渴望我的干净?或者我是完美的移情对象?又或者是你内心太过空虚?不管是哪种,你还是壮着胆子顺应了你的某些本能,不得不说,我确实因为那个吻迷茫了一段时间,你这样的人,如果开启了我的某些意识,也是具有吸引力的,但是你没有办法跟我平等地相处,你摆脱不了你的奴性,你不由自主地想要仰视我。”
“当然,你自然有你的可悲,你渴望我的回应去拯救你,但我能给的回应拯救不了你,即便此刻我去吻你,甚至跟你翻云覆雨,也救不了你,只能给你带来更大的难以填补的空虚和绝望,因为我不喜欢你。”
陆瓷说到这里像是明了了什么一样,通透道:“我不会喜欢一个不能平等看待我的人,不管是高看还是低看。也许别人怎么看我和我也有一定的关系,也许我就只能让别人仰视或俯视我,但这是我的事,与人无尤。如果你也明白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是这样的,小瓷,我们的关系不是这样的,虽然我现在脑子里很乱,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乔安娜握住了陆瓷给她擦泪的手,定定地望着他,虽然他说得相当残酷地露骨,句句都在刺着她的心,听起来仿佛真是那么一回事,但她知道绝对不是这样的!
陆瓷冷眼看着她,突然生出了一股疲倦的烦躁,甩开她的手,扯了一个笑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他站起身来到窗边,感受着空气中隐约带着些硝烟味的风,这是从航站楼那边吹来的,星麓的舰队从天上打到天下,那个才修理好没多久的传送装置倒是便宜了他们。
此时望着那个不再灯火通明的巨大建筑,总觉得像是某种陷入沉睡的巨兽,在这阴暗的深夜,喷吐着腥恶的气息,令他不由得有些反胃作呕。
陆瓷那阵升起的燥意似乎缓和了些许,他用自己也难以分辨的情绪说道:“你知道我刚才在门外看到你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那副温顺的姿态,也许我可以肆意地羞辱你,践踏你?乔安娜,我骨子里流着陆盘那个老家伙的血,从小在海贼窝里苟延残喘,后来又在这里混噩度日,我本来就是个天生的坏种,自然也长不成什么好东西。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说过,拿不住的东西不要去拿,我已经很认真地在拒绝你了,我已经很认真地在放你一条活路了,你如果一定要往这个坑里跳,你就跟我一起死吧。”
“你是在向我求助吗?小瓷?”乔安娜看着他背对自己的身影,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第一见到他冷漠戒备的样子,像一只失去庇护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下意识呢喃出声。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我要休息。”陆瓷关窗回身捡起地上的剪刀,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回桌子,“现在,收起你的圣母心,然后出去。”
乔安娜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回了卧室关上门,心下反而没了那股难受的情绪,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小瓷的状态不太对劲,千鸟和陆盘现下这种情况他不应该很高兴吗?以后不会再有人控制压迫他了,可是他并没有高兴,她很清楚陆瓷从陆盘房里出来的时候虽然笑着但绝对不是高兴的样子,还有他这些反常的言行,一切都不对劲。
现在她从这些不小心陷入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才发现陆瓷的异样,却已经被拒千里之外了,乔安娜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她也不想就此离开,她起身去收拾好桌上的镜子剪刀,又小心地将那些剪下的头发找了容器装好,扫干净地板后关上客厅的灯缩进了沙发,望着陆瓷卧室的房门在黑暗里静默下去。
天微亮时,陆瓷从房里出来,看了一眼缩在沙发上睡着的乔安娜,然后便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