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既过,那道玉轮圆满之后便开始渐渐残缺出一道圆弧,在浅灰色的云间时隐时现。
洒落的冷光被渐疏的树丛割散在地上,夜风拂处,莹润的光斑仿佛苏醒的精灵在树下灵动地摇曳起来。
星屑踏影而归,跃上医馆墙头时,仰首望了望,双唇微启呼出一口气,才转头跳下。
阿絮听见拉门声看过来,见只有他一个人,愣怔了一会儿,便垂下了头。
“我找到星知的踪迹了,只是她应该是被人救走了,救她的人……”星屑解下伞,上前跪坐在被褥旁,拉住她微凉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尽量以比较轻松的语气道出之前想好的说辞。
“不要骗我。”
阿絮的声音依然哑着,她抬头看向他,眼神有些空洞:“星屑,不要再骗我了。”
星屑喉间微滞,再?
她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下巴又尖了几分,原本贴身合适的里衣现在就像是挂在身上似的,仅仅只过了三天,她就轻减憔悴了许多。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阿絮一如既往温柔地望着他,那抹空洞被泛着光的泪水氤氲开来,她似虚弱不堪用尽力气般地轻言道:“哥哥的事,我可以不知道……但星知,她是我身体里掉下的肉啊……所以星屑,不要骗我,不要骗我了好吗?”
星屑突然就想起了五年前阿絮生产的那日。
她足足疼了一天一夜,到最后都没有力气痛呼了,身下的被褥被汗水浸湿,那一盆盆的血水比他见过的任何场面都来得触目惊心,可是就当产婆告诉她必须要用力否则孩子就会被憋死时,她眼看快要昏迷阖上的眼又艰难地睁开了……
最后如果不是尚且还在休养身体的江华过来屏退众人救了她,她可能就要和星知一起一尸两命了。
星屑无比清楚星知在阿絮心中的重要性,在关于家人这件事上,她比任何人来的敏感和聪颖,她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他,即便知道他对她刻意胡扯有所隐瞒都含着笑地信任,可唯独在星知这件事上,她有着一个作为母亲的执着,不论好坏,她要知道真相,而不是那些粉饰过后的太平。
星知也曾跟他说过不能瞒着妈妈。
“星知没有死,她被人拐走了。”星屑跪坐起身将阿絮抱进怀里,回想起多番查探后得知的信息,语气有些低沉:“拐走她的,是一个很出名的人贩组织,每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会在这边的码头停留三日左右,他们的贩卖生意遍布全国,如果是好看的女童,会被卖去江户或京都,西南的战区……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我问的那个人,他说以星知的情况多半会被卖去江户。”
那个人只是人贩组织的某个最不起眼的下线之一,因为是当地人,所以和卖掉星知被他一伞戳死的人是同行。
那人并没有见到星知,但是他见到了自己的样子也判断出星知的样子,所以很肯定地说星知会被卖去江户,在得知星知有伤后又有些迟疑地说她也有被卖去京都的可能。
再多问几句,又情绪崩溃地说西南战区也是有可能的,星屑从他身上压榨完所有能压榨的信息,便直接送他去了该去的地方。
“女童,会被卖到哪里呢?”
星屑知道阿絮问的是什么意思,喉结上下轻轻滑动,轻言道:“花街……柳巷之类的,但星知很聪明,只要她恢复体力,就一定会想到办法离开,所以不用太担心。”
鸳田絮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想,她并没有问出这些想法,因为她知道星屑会用怎样的说辞去打消她的顾虑,比如星知很聪明可以随机应变、比如星知有夜兔血脉即便受了重伤也可以养好、比如星知比这里大多数人都厉害不会轻易被人控制……
可她不想听这些,她不想被这么安慰,因为再多的话都没有办法把她从那种害怕焦虑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如果可以她也想出去找星知,而不是作为被担心需要抚慰的病人在这里耽误救助星知的时间,星屑两头顾着已经很辛苦了,这种时候,她怎么可以再拖后腿呢?
如果她也可以像星屑那么厉害,如果她也可以像哥哥那么厉害,她的人生,大家的人生会不会都能有更好的走向呢?
鸳田絮一边知道不能这么想,一边又控制不住地一直这么想,只好抬手回抱住星屑,企图能从他那里汲取到一点力量,支撑自己这几日来已经快濒临崩溃的世界。
“有七艘船。”星屑知道阿絮需要有看得见的方向,而不是那些飘渺难以摸索的可能,于是将她压回被褥中,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心口处,紧紧地环住她的身体,以给她更多的安全感后,才细细地跟她谈起自己的打算——
“四艘前往东北,主要是以江户为终点,三艘前往西南四藩,每一条线只有一艘船装的是妇幼,京都线走的是陆路,速度最慢,所以我会尽快去走一趟先排查那条线的情况,如若没有也可以得到一些更细致的消息,然后……”星屑想了想,略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