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高岚启程回了凉州,拦都拦不住。
纪行之在侯府里养伤,不用上差,每日闲得发慌,但只要去寻高岚,多半都能撞见他和高邗起争执。
高家的人仿佛都有火爆的脾气,动不动就拍桌子,然后开始黑着脸吵架。甚至临行前一天夜里,还在屋中拌嘴。
高岚好不容易回一趟洛阳,实在不想和这老头子争执。但才消停了几日,这老头子不知是否被这几次遇袭挑起了神经,又开始催促他的婚事,试图结党攀亲,搞得他非常不耐烦。
平时他借口公事,还能躲他,可一到用膳时间,只要上了桌,高邗便开始了。
“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迟早要成家立业,娶谁不是娶?”
高岚越听越烦躁,手里捏着酒樽,不搭他的腔,只是低着头喝酒。
高邗刚开始也是好声好气地说道,渐渐地,便见不得他这副拿腔作调的样子,手中的筷子用力一扣,肃色道:
“回话啊!哑巴了?”
“忠勇公张尧家世代骁勇善战,有头有脸,张裴那孩子也是毓秀端方,哪一点配不上你?”
高岚咬了咬后槽牙,回道:
“你不就是冲着张尧忠勇公的爵位去的吗?大丈夫顶天立地,靠女人赚取功名算什么本事?给我十年八年时间,我上阵杀敌照样可以做到。”
高邗冷哼了一声:“无知小儿,你才多大年纪,退了几次兵就如此狂妄、自以为是?忠勇公家满门忠烈,几代人的血汗才博出的功名,你这反骨的孽障竟然还看不上?”
方才还说他年纪不小的,这会子又说他才多大年纪。高岚沉了一口气,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涨红的脖颈还是崩得有些青筋微露。
“父亲,你莫要再说了。”高月见状,连忙上前劝道。
但高邗是个脾气火爆的人,越劝他越来劲儿,此时更是借了势般,甩开高月,走到高岚面前骂道:
“若不是只剩下张裴一个孤女,不想‘忠勇’的爵位后继无人,张老将军看得上你?居然还一口一个张尧地叫,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直呼其名。谁教你的?这么没有教养!”
“早两年便拒过这门亲事了,她张裴还要不要脸面,不倒贴上来便嫁不出去了是吧?”
高岚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干脆丢下筷子,摊开一边手,往后一靠,任由高邗啰嗦。
“你既然那么喜欢她,干脆自己娶了算了。”高岚冷语道。
“混账!”
下一秒,高邗直接甩下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他的脸上。
高岚当下是懵的,很快便感到半边脸麻木火辣,耳朵一阵轰鸣。他用力地压了压喉结,猛地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
“你今天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会娶!”
说完,高岚便带着怒色起身离开。身后高邗的声音虽气得微微打颤,却仍旧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丹絮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还要矫情到什么时候?”
闻此言,高岚的脚步顿了一下。
高月看到兄长高大的背影,恍然间变得如同夕阳下的影子般落寞瘦长。没有人看见,高岚方才还燃烧着怒火的双眼,霎时泛起了红色。
丹絮这个名字,对现在的高月来说,确实是很久远的名字了。她在脑海中回忆了片刻,终于想起了这个人。她是兄长作为副将,随军出征那几年,带回的姑娘。
虽然来历不明,身份低微,但高岚仍旧希望可以三媒六聘娶她为妻。这招到了高邗的激烈反对。他看上了忠勇公家的孙女,只同意兄长纳丹絮为妾。
高岚不愿,高邗也丝毫不退让。为了不让兄长为难,丹絮选择了离开。前两年,正是匪患最猖獗肆虐的时期,丹絮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外行走,就这样在半道上陨了命。
前两年兄长为了避开高邗的控制,不惜自请到边境驻守,现在好不容易关系了缓和些,又一夕之间回到了从前。
“小的叛逆生事,大的也这么倔脾气,真气死我!”高邗看着儿子转身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看身旁噤若寒蝉的高月,直接开始了无差别的攻击。
高月只好抿嘴睨了身旁的纪行之一眼,怪罪道:“听见没有,都怪你叛逆生事!”
“啊?”纪行之呆住,抬头看到高月正在自己的桌案前,低头吃菜,而高邗交叠着双手,气冲冲地瞪着他,遂自认倒霉道:“对,对,都怪我。”
“纵情生事、丢人现眼。”高月补充道。
……
高岚一声不吭地回了凉州,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已出了城门,来不及相送,又给高邗气得半死。
“都给我滚,看着心烦。”高邗急赤白脸地把高月二人也都“赶”了回去。
纪行之身体也逐渐好转,不好再住下去。如何拖延,终究还是得回到弦月轩。
其实,也没什么人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