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陈与他相对而坐,微扬着下巴,面上神情坦然,纤细脖颈之下,微微隆起的胸脯,镌着深深浅浅无数个长短不一的伤痕。
新旧伤痕交叠错落,赫然烫伤了少年的眼。
霍去病手指动了动,目光似有一瞬的犹疑,但被他顷刻隐去。
“九真人会在子女身上刺绘一只青鸟,而那青色颜料只生于九真神山山巅,青色颜料无法保存,随采随用,乃九真秘术。”
殷陈单薄的左肩上,停歇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鸟,羽翼丰满,正用歪着头用梳理着羽毛。
她身上的衣衫沾满血污,如同她这个人一般透着萧瑟,嶙峋的易碎感。
霍去病耳廓微烫,目光从那只青鸟身上掠过,一寸寸滑向她纤细的脖颈,细长的手臂。
除去皮,就是一副骨架。
他让那个匈奴女子给她重新包扎过伤口,但鲜血还是将她一条手臂染红。
脱臼的手臂僵直垂着,关节处红肿。
霍去病倾身靠近,捻起她的衣裳,是汉地的织法。而后将衣衫向上拉起,盖住那只青鸟,道:“我信你是南越人。”
殷陈拉好衣襟,别扭地用右手系好衣带,站起身揖了一礼,“多谢霍校尉。”
霍去病却盯着她瞧,原来她的下颌被咬了一口,青紫印子彰显着下嘴之人的下了狠劲。
殷陈抬手摸向下颌,拿手背用力蹭了蹭,蹭得脸颊一片红。
“我还有几个疑问。”
殷陈闻言再次坐下,等着他发问。
“昨夜,东面的马厩门可是你打开的?”
“举手之劳。”
霍去病嘴角翘起,“可有人授你刀术?”
“有。”
霍去病追问:“何人?”
“匈奴当户,乌隆。”
看来当户玉牌是乌隆的,他继续追问:“姑子与此人是旧识?”
殷陈用手拨弄着放在案上的肉脯,“三年前,我救过他。元朔四年夏,他潜伏武皋,与匈奴里应外合,劫掠定襄。”
霍去病垂眸,那是太后仙逝的第二年,刘彻看着定襄太守的上疏,大发雷霆将案上的物什扫落。
霍去病沉默了半晌,曲起食指敲了敲案面,“姑子如何在匈奴营中活了近两年?”
殷陈手指动了动,默了一瞬,咧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因我会些医术,去岁误打误撞将匈奴王庭的马瘟解除了,所以得以苟活下来。”
听她避重就轻的描述,霍去病不置可否。
“校尉信不信,我能将你的战术全部复述一遍?”殷陈突然有些神秘抬了抬眉,试图反守为攻。
霍去病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搭手在案上,指腹有规律地哒哒叩击着案面,“愿闻其详。”
殷陈拿起边上的牛皮水囊,将囊塞推开,食指沾了水,将此营的地形在案面画出来。
校尉要攻下此营,无非是要解决两个障碍。一是马匹,失了马匹,匈奴人就如失去了最锋利的武器。所以,校尉让人埋伏于东面,等待一阵剧烈东风将马厩点燃,火势顺着风势向西蔓延。”说罢她点了点东面两个马厩,“这两个马厩离水源太远,匈奴人要救火,必定会倾巢而出。”
霍去病缄口不语。
她继续沾水,在案上比划道:“第二个障碍便是,匈奴人射雕手的威胁。所以校尉趁匈奴人救火自顾不暇时,趁机杀到西马厩,在营中捣乱,暴露人数让乌隆逃脱回去报信。
对方知道你们人数不到千人,定会恨极。趁他集合时,你带人藏到燃烧的毡帐下,这亦是你们为何要到西北去,你们要去西湖将身上衣袍打湿。
一切准备完毕,藏匿在西北处的两队人暴露踪迹,罗比姑立刻结阵往西北去,他命射雕手全力反击,消耗了大半箭矢。校尉藏匿的地方,定是会中部,埋伏在东面的人携马杀到后部,校尉自火中杀出,在方阵中部将匈奴人杀了个痛快。”
她说着看向霍去病,他依旧神色平静,她挑了挑眉,接着道:“依罗比姑的性子,他必会不顾中部匈奴人的性命,向中部射箭,而校尉早已上马跑了,箭矢射中的,只有匈奴人而已。”
“罗比姑此人,自负多疑,校尉能用计将他逼疯,真乃妙人也。”她说罢将案上水渍扫落,笑望着眼前少年。
“姑子所猜,丝毫不差。就算是我的亲卫,我亦未向他们说明我的全部计划,姑子能将我的计策猜得这样透彻,姑子才是妙人。”霍去病扫过她的眉眼,就算在满脸污秽,也掩盖不住她那双极为灵动的眼。
但是她的目光过于狡黠,这样澄澈的目光,会让人产生探究欲念。
霍去病移开眼,声音冷冽:“姑子十分聪慧,但有时候,太过聪慧,会惹麻烦。”
“校尉错了,我只是了解伤口,乌隆身上的伤口再往下两寸便是致命处。校尉若想杀了他,那一箭绝不会偏离,就像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