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水苏果然收到了县令府送来的帖子。
或许是不想引人注目,那帖子裹了一层草叶,用极普通的竹纸写就,也未注明是谁送来的,只在不显眼处言简意赅地用狂草写了一行“请与小聚”的小字,看上去既寒酸又没诚意。
于是当店小二把拜帖交给水苏时,眼神中明显有着嫌弃和不屑。
“客人,”店小二说道,“我平时不轻易说这些,但若对方不是对你真心相待,一定要擦亮眼睛,小心遇人不淑了。”
“遇人不淑?”菘蓝好奇道,“哪门子的遇人不淑?”
“就是,那种,那种!”
水苏知道小二是误会了些什么,但她不准备在这方面多花口舌,可看着店小二一脸的正气凛然,她终究是没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只好配合地说道:“多谢关心,我自有分寸。”
“哎,客官……”
在店小二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水苏坦然自若地轻展开帖子,细细地打量着帖子上的字迹。她徇着几个被巧妙隐藏在纸张褶皱中的徽记向纸沿找去,很快就被一则用小楷撰写在阴影处的密报吸引了目光。
文鹤瑜说,自付小姐遇害后,以广南县为中心方圆十里的二八少女,总会以每日一个的速度遭到幕后黑手的猎食,而每一位受害者的尸体均是骨肉无存,空留下一张皮囊,令人毛骨悚然。
这凶手作案手段极为残忍,且不留痕迹,官衙难以查清背后的真相,求助天缘山又无果,以至于民间恐慌情绪愈演愈烈,受害人数已多达六十余人。
按理说,能做到如此地步,对方应当是极为丧心病狂的怪物,甚至很有可能靠此维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但根据各路线人来报,昨夜居然没有任何一家人家送出了女儿夭折的消息,广南县上下一片太平,兴高采烈地迎来了数日来唯一的平安夜。
“菘蓝,你有什么猜测?”
菘蓝接过帖子,认认真真地将文鹤瑜留下的讯息读完,随后便轻轻一挑眉,不紧不慢地说道:“说不准是我们昨日的行动被对方知晓了,他不好轻举妄动,只能强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暂且放过那些可怜的女孩子。”
水苏点点头。
“至少可以说明,他不是一定要靠猎食少女而存活,亦或者,少吃一个女孩子,对他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他为什么要吃人?”菘蓝问道,“只是为了存活,还是另作他用?”
“这就要看今晚了。”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客栈,低头向后巷走去。县令府派来的车夫早已候在此处多时,而昨日那位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婢女就站在车前,捧着一本小册子专注地写写画画。
见两人出现在面前,她面上一喜,恭恭敬敬向着他们行了一礼。
“我本以为二位不会来。”
“答应了你的事,怎么好出尔反尔?”
水苏微微颔首:“上车吧。”
广南县本就不算什么大地方,加之形势紧张,少有居民敢在街道上随意乱晃,车夫引着马车向东边驶去,不多时便离开了客栈所处的街道。
水苏望向窗外,有不少人家已经取下了屋檐上挂着的纸钱,原本还死气沉沉的巷子,也偶尔能传来一两声喜极的抽泣声。
车子缓缓驶过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经过几个空无一人的市集,最终停在县城东部的一座官邸前。
同靠做生意起家的付府相比,文鹤瑜的住处虽不气派,但也称得上是精致小巧了。
两人在婢女的引领下进入文府,只见文府内部布置得井井有条,大厅中央立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几份文书和一壶清茶。他们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僻静幽深的竹林,书房就掩映在竹林之后,等待着主人的光临。
“请两位客人坐。” 婢女说道,“我家老爷马上便来。”
两人坐在书房中用了几盏茶,就着案上现有的资料交换了自己的意见,过了一会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推开房门,文县令白玉似的面容映入眼帘,如春风暖阳拂过心弦。
“小生文鹤瑜,是广南县的县令,让二位久等了。”
文鹤瑜是位极清俊的男子,眸光温和,身材挺秀高颀,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他的眉眼修长,鼻梁挺拔,一身干净的素白长衫与头发上的汉白玉簪交相辉映,有一种说不出的儒雅从容,犹如一轮清冷皎月,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怜惜亲近之心。
但若细细打量,便会发现他肤色苍白,眉宇间难以掩盖的疲惫之色。几乎每隔上一小会儿,他便要绷紧身子,为难地低下头,从喉头泄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声来。
“咳咳,二位请见谅,”文鹤瑜歉疚地说道,“自雨酥死后我便大病了一场,这咳疾一直没好全,但不过人的。”
“不打紧的,要是大人不嫌弃,等今日会谈以后,我可以为大人再把一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