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满意足的丛姜站在她身后:“你这里没什么书,无聊透了。”
她拨动着柴火,随口说道:“造纸写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笑起来:“如果我写,你会看吗?”
“我脸上写着‘文盲’这个词吗?”她的眼睛里映着木柴间跳动的火焰,“就算我是文盲,缦也会看的。”
“火小一点。”缦看了一眼,提醒道。
缦看书的时间确实很多,他几乎快把植物词典翻烂了。留言册上写的文字不仅熟练地道,甚至文采斐然。
这样看来,整个岛上,确实只有她是个绝望的文盲。
晚饭后,绫顿在海岸线附近看了一圈,夜空无云。
“缦,要跟我去看星星吗?”
缦动作迅速地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答应:“好。”
“丛姜……”她顿了顿,“你肯定不想去,那就在岛上看书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去?”丛姜对她的歧视相当不满,嘲讽地提了提嘴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被激将法套进去的丛姜分明是个小学生。她在心里编排着。
小艇在夜色中驶向开阔的海域。
海上星空穹圆而辽远,银河清晰地分布着,海和天际相连,星空像要低垂下来似的,繁星摇摇晃晃,艇身随着平静的海浪微微晃动。
下吻海水,上盖星河。
三个人躺在艇甲板上。
“猎户座。”她指道。
缦还不是很清楚这个词语的意思:“什么是猎户座?”
“你们那边不叫猎户座吗?”
“好像不是。”
“你想家吗,缦?”
他犹豫了一下:“会有一点。”
她抓住了躺在旁边的缦的手:“你会有机会回去的。”
他愣神片刻后,回握住她的手:“嗯。”
海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她的另一只手忽然被握住了,修长而分明,体温比她低。
她侧过头看向丛姜。
他偏着头看向另一侧,没有看她。
头顶的星河旋转着。
预言者一笔一画地在她的掌心写下这句话:【死亡的河水已漫过我的头顶,命数将尽。】
她猛地抓紧他的手,为了不惊动缦,并没有出声,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在征询这句话中的真实性。
丛姜来到岛上以后,她一直都完全相信他,就像相信缦一样。
昨天开始他的举动就有些反常,今天更是让她难以理解,一向像头野驴,却忽然乖乖套上了枷锁一样,那双沉色的眼睛中没有往日的高傲,反而温和得快要融化。
死亡的河水已漫过……
她揣测着这句预言的分量。
罪魁祸首支着手肘侧起身子来,凑在她上方,一副看笑话的样子:“你连这都相信?”
她相信,她岂止相信。
接下来的几天里,丛姜都会察觉到来自她的注视。
像被蓝色的海水包围了一样。
他故意不理她,去给缦上课。
他:“凡事有因果。”
缦:“哦……不过,我记起来上次有只路过的小狗踩了我一脚,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因吗?”
少年精灵的神色看起来并不是挑衅,而是真诚的发问。
他:“……”
问他小狗的逻辑……总不能是踩了什么……
“哧”,在一边的她忍俊不禁。
这儿没法待下去了。
丛姜站起身,从小木屋走了出去。
扩建的仓库里除了手摇纺车,多了一台半成品织布机。织布机是他设计的,用来卷轻纱的布轴和经轴都已经做好了,打纬木刀和梭子也完成了,还剩下综片。
他缓步路过仓库,离开猴面包树的周围,回头看了一眼小小的几片种植基地,然后往林木间走去。
排水沟隐蔽在草丛间,上头用竹片覆盖,防止落叶堵住沟渠。
作为防护墙的绿棘环岛生长,留下几个常用豁口。
丛姜的目光扫过草木。
她跟在他身后——他知道。早知道就不把那件事告诉她了,他在心底哼了一声,她看起来很担心他。
密林间没有鸟鸣和虫声,只有脚步跨过草叶的窸窣,日光亲吻着枝叶的轻微响动。
就快走到绿棘的东豁口时,丛姜感到一阵乏力,他回头看向她,低声唤道:“过来,好吗?”
他忽然又开始庆幸自己提早把那件事告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