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天下……”
风谨言饶有兴趣地看他表演，直至他编不下去，才幽幽地说道：“人家都是满门忠烈，朕看你再花言巧语，混淆黑白，简直是要满门抄斩……”
满殿的灯盏如昼，暖炉生烟，可却没来由地令人心生寒意。
冯楚粤惊得差点跌在地上，声音都颤了，“陛下……”
“朕问你，你今日来，所求何事？所为何人？”她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冯楚粤结结巴巴，不敢开口。
却听上方大声冷笑三声，“她为你连令牌都偷了，你却不敢和朕实话实说？”
一干卷轴丢落在他眼前，上面密密麻麻皆是文字。
他开蒙早，识字快，也算饱读诗书，科举提名，可此刻却任由那些文字散在眼前，讽刺一般嘲笑着自己。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这天底下亦是没有君王不知道的事情。
冯楚粤沿着白玉阶往下，直到庆隆鼎旁，才啧了一声回过神来。
他忍不住回望仿佛高耸入云的武英殿，其云丝渺渺，冷雾氤氲，如同神仙的天宫，连同那人的形象都变得不真不实起来。
他回身，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的轻飘飘的，好像云中漫步。
陛下她方才说什么来着？
她说：“此番征战，势在必行。”
“陛下，臣听闻陛下要亲征？”冯楚粤想起甫一进京，三省六部就传闻当今圣上早已珠胎暗结，这个节骨眼上偏要御驾亲征实在不可取。
风谨言不答，人却一步步离开那冰冷的金銮宝座，凑近少许，“你可知朕腹中是何人的骨肉？”
冯楚粤低头不看她，硬着头皮道，“是陛下的骨肉，是我北夷的皇长子。”
若这孩子健康成长，有一天也许还是北夷的太子，将来的储君。
风谨言心头没来由地有了一丝得意，这就是她看中的人，谁都不会比他更聪明，更油滑。
“润清，朕一向视你为亲信。你可想知道他的父亲是谁？”
冯楚粤半眯着眼睛，心里想的则是臣不想知道。
陛下这哪是信任，这是恨不能把他也拽上贼船，当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哪里是把他当亲信，是明晃晃的威胁。
忍不住腹诽，求您，快防着我吧！
风谨言眼中浮起一层水雾，“你我虽君臣相称，却结交多年，你知道如今我的心愿是什么，不是吗？”
拓国之版图，此其一。
杀那人之气焰，此其二。
冯楚粤不得不被迫望着她的眼睛，心中一颤，这是又要哭？
他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滴落一滴汗，“陛下知道臣怕什么……”
他怕什么，她就来什么。
他怕女人哭，她就给他泪眼婆娑。
重重叹一口气，心里却明白，她这是义无反顾了，也罢，她要做什么终究还是拦不住的。
她是女人，可她更是皇帝。
家国天下总是要凌驾于男欢女爱之上的。
她说：“你我是君臣，却又不似君臣。朕拿你当朋友，当亲人，如今朕身边也仅你一人了……”
她说这番话时，鼻音渐重，他不敢细看她红了的眼眶，只觉自己的胸腔也跟着微微震动。
走出武英殿，他依然觉得恍恍惚惚。
他刚到京中，连家都来不及回，他不信端己会死，更不信柳潮安……
可她死寂一般的眼神都告诉他，一切都不同了。
他还是忍不住追问她：“六王养着的那孩子，陛下是不是也知道？”
风谨言死死盯住他不放，却始终不给答案，半晌才用问代答，“冯卿猜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嘴唇颤抖着，“陛下，臣斗胆猜测……”
不待他说完，只见上首的人微微颔首，巴掌大的小脸凝重却又似乎有一种忘我的释然。
她缓缓合眼，“就和爱卿想的……一模一样。”
他在底下瞠目结舌，她却好像笑了一下，“知诺那，等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现在还不是说的时机。
风谨言等冯楚粤离开许久，才卸下武装她揉揉眉心，想到他方才的请求。
求一人，得一心，此生无悔。
那一刻，她忽然有些羡慕甚至嫉妒风知诺，她有一个疼她的父亲，也有一个爱她的男人。
这些，她都没有。
一线浮光，落尽她幽深的眸中，照得她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
炭块啪地一声响，火花四溅。
风谨言这才缓缓扬手，在一份谕旨上，实实按上一个御玺大印。
绸缎袖口缓缓滑落，缎面之下，大红的喜字、合欢花与冯楚粤风知诺的名字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