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方舆图。
“突骑施派遣使团进我陈本是密谈,而入陈境后沿途路线本应是政事堂所定再交由圣人画敕,可如今却是政事堂才将此议定交圣人画敕,圣令未出邺京,至凉州便遇刺,此事定然是经受消息的人有人出卖,如今政事堂交由龙武军暂封,所有经手官员小吏一律不得出宫门。”褚珩说毕,手落在舆图凉州一处。
“可知晓是何人刺杀?”
“我的消息回报,说是沿途沙匪见钱起意,凉州一带本就荒漠许多,来往商队不停,自然吸引了许多沙匪,因又是吐蕃突厥大陈交汇之地,沙匪之患屡禁不止。”褚珩皱了皱眉,“但问题并不在沙匪……”
“那是在何处?”虞秐升问。
褚珩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你记得我昔日与你说过,我认识突骑施么?”
“记得。”虞秐升道,“当年在那河谷,若非突骑施,十七队便会全军覆没。”
“是,”褚珩寒清的眼睛压了压,望着舆图上的安西一地,“那次救十七队的,正是也禄小可汗。”
“突骑施极擅轻骑,沙匪虽深按地形优势,但若是与突骑施的骑兵相比,根本连靠近的机会都不会有,我曾经也与那也禄小可汗交过手,此人聪慧过人且骁勇善战,”褚珩道,“为何此次竟会有这么严重的伤亡之事。”
“我只听闻了刺杀,却不曾知晓伤势,也禄小可汗伤势严重么?”
“去探消息的人回报,不曾亲眼看见,但突骑施的使团皆称他们小可汗伤势严重,卧床于凉州驿馆中。”
虞秐升不解,蹙眉肃容道:“既出了此事,朝中定会有一番整顿,只是既如今矛头所指是殿下,怕是朝中倾向殿下的朝臣多少都会被牵扯。”
褚珩没有答话,他的视线还逡巡在舆图之上。
“若是此刻不能将此事稳住,突骑施若与吐蕃联盟,则安西危矣。”
虞秐升未曾接话,就连她先想到的,也不过是党争之事,可褚珩的心思似乎不在此上。
“阿九。”褚珩唤了一声。
“郎君。”阿九从屏风后靠近几步叉手道。
“传令下去,用我们自己安插在吐蕃的探子,留意吐蕃一切动向。”褚珩下令道。
“是。”
如今褚珩的政令对于虞秐升丝毫不避,似她理所当然可听一般,即使如府邸中的部曲门客等人,都已习以为常。
对他们所谋之事或私或公,皆不避讳。
“我需离开邺京几日。”褚珩下令完,回头对虞秐升道。
他在与她汇报私人行程。
“殿下要去凉州见也禄小可汗?”虞秐升问。
“两国邦交遇刺杀一事非同小可,此次突骑施进邺京说来也是我邀多年,既遇这般事,自当尽力平此事。”褚珩道。
“见完也禄小可汗,殿下还要偷偷去安西吧?”虞秐升道。
褚珩点了点头。
“需见杜方一面谈安西布兵,做两全准备。”
“殿下何必偷偷摸摸,将要做之事上剳圣人即可。”虞秐升叹了口气劝道,“想来圣人或能应允。”
褚珩摇头。
“如今赵国公回朝,的确会有些难。”她随后反应过来。
“赵国公。”褚珩的声音不冷不淡,但刀不隐光,开了刃,只听得浑身发冷。
“殿下既有此打算,我仍觉得应先上剳圣人,圣人本就对殿下多有忌惮,若是事后殿下私自前往安西之事被东宫一派知晓,想来必要拿这个大做文章,特别是如今赵国公得以回朝更是多受阻力。”虞秐升靠近身道,“不如直接将此告知圣人,办事时便不会被掣肘许多。”
褚珩的眼睛倒映着那点微弱的从一侧窗而落的薄光,他身上有淡淡墨的味道,又混合着一些雪松的气味,明明是一种冷涩的味道,却并不觉得能割伤人。
“我书房暗阁处,每日香火,许是要拜托你。”他神情恢复如常,声音缓缓道,将笔搁置笔架,“书架左边那叠卷宗,我已重新注释了尔雅,你尽可拿去;之前你想要的一些关于数术、天文律历、水利、医道一类,我皆以将书整于右侧底部,还没来得及全部注释,若有疑问,待我回来再重新修正……”
他字字句句说得很认真,像是在仔细叮嘱。
“天气愈寒,莫要贪凉吃茶,屋中的炭火要加足……”
“殿下。”虞秐升没忍住,终于打断了他的话,“殿下要出门,那也不过是最迟几月罢了,年前,殿下总能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