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京畿与越地的风波暂告一段落时,西线战事便已初步取得了突破。嘉安二年五月初,朝廷西征巴蜀的大军便已向西一路进军,顺利攻克巴蜀的彭模。待军队于城中落脚休整后,此战的几名主将便又召集各军裨将,在彭模官署之中仔细商讨此后的进军之策。
端坐上首的是出身南阳赵氏的主将赵粲,他抚了抚须髯,缓缓开口:“由彭模再向西进军便是巴蜀腹地,氐羌设有重兵把守。诸位观此地舆图,可有进军良策?”
堂中的几名将领低声交谈了一番,不多时,便有一人当先拱手道:“赵将军,诸位,议事前恰有我军斥候自西面折返,不妨由本将先说一说氐羌人的三军动向,如何?”
赵粲颔首道:“请说。”
“据线人所报,氐羌国主遣其右卫将军、镇军将军与前将军发三路大军自山阳开赴合水。其中右卫将军与镇军将军两路兵马皆在江水以南设伏,而那位前将军则领兵渡江,往犍为驻守。”
此人话音方落,便有另一名将领道:“既如此,我等也不妨三路并进,以分贼势。此战朝廷征调协调五州盈余兵力,共计五万兵马,即便分兵破敌,亦是无妨。”
这番话引得数名裨将纷纷出言附和,一时之间,赵粲便也生出了采纳之意:“既如此,本将还需与诸位仔细商议一番三军分进的——”
“还请赵将军三思。”
不待赵粲说完,便有另一人的话音骤然响起。赵粲循声望去,便见慕容临缓缓起身,目光灼灼地扫视了一番堂中诸将。他心知对方虽不在主将之位,却毕竟是朝廷的尚书与驸马,便颔首发问:“不知慕容尚书有何见解?”
慕容临思忖片刻,便从容应道:“如今我军深入巴蜀、置之死地,此所谓士无反顾之心,而人自为战者也。当此之时,胜则大功可立,不胜恐尽死无遗。倘若依诸位之见分兵行近,则各方军力不一,一旦一军战败,则伐蜀大事去矣。如此,反不如全军而进,弃去釜甑,备三日之粮合势齐力,以取一战之捷。”
此言一出,便有素来用兵保守的将领起身反驳道:“慕容尚书此言未免太过冒险,氐羌虽不比那些昭国人勇武,却也并非泛泛之辈,此次所出三军兵力更是不逊于大宁,届时一旦交战失利,局势便会比你方才所说的更糟。”
赵粲端坐上首不发一言,一面听着各方的争辩,一面兀自斟酌着什么。
那一边,慕容临面对着大半将领的置疑却仍旧殊无退意,他眸子里添了几分冷意,淡淡地扫视着那几名将领,语调中也带上了隐隐的锋锐之气:“氐羌国主虽蒙中原教化,却专权嗜杀、不修德政,以致巴蜀民间颇有怨愤,再加之宗室倾轧连绵不绝,朝中文武多受株连,其兵势虽众,军心却未必稳固如磐石。如今王师西进、收复故土,自是万民翘首以盼之事,诸位如此犹疑不前,是希望此次西征劳民伤财无功而返么?”
“慕容尚书所言固然在理,但……”赵粲眯了眯眼,随即微笑着打了个圆场,“此事太过冒险,终归还是应当再仔细斟酌一番。”
“赵将军若是觉得不妥,不如折中行事。”慕容临此刻侧首看向赵粲,却已是恢复了先前平和含笑的语调,“便由我挑选扬州与慕容氏部曲的兵力组成前锋先行出击,赵将军整兵随后推进。”
赵粲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心中尚未有所定论时,便听得又一人开口:
“赵将军,若是如此,末将亦可配合慕容尚书调兵出击。”
赵粲看了过去,不由得摇了摇头:“桓公子以往似乎不曾经历过类似的战事,本将担心……”
慕容临认出了说话之人正是行荆州刺史桓佑之子桓彦之,他略微斟酌了片刻,便颔首道:“无妨,荆州毗邻巴蜀边境,桓公子若是愿意相助,对我也颇有裨益。”
赵粲沉吟片刻,便索性决定将这风险最大的方案推给慕容临全权负责:“既如此,便有劳慕容尚书设法挑选将士整合前锋兵力,尽快向成都推进了。”
慕容临自是含笑长揖:“多谢赵将军成全。”
——
同一时刻,汉中城外。
晴空之下熏风拂野,过处草木如茵。江怀沙拨开倒伏如浪的绿草,在城郊向阳的山坡之上见到了正枕着手臂、仰卧其间闭目养神的秦镜。
江怀沙低下头打量了许久,终究还是直接开口道:“……鉴明,洛都的使者方才送来了书信。”
秦镜叹了一口气,依旧阖眼仰卧着:“信中怎么说?是乱中取胜,还是作壁上观?”
“朝中那几位将军的意思是,若能取得成都自然最好,但若局势不利,也不必强行出兵南下。”
“后半句话一定是元将军说的。”秦镜笑了一声,“他们虽是这么说,但我们若不想惹人猜疑,便不能当真无所作为。”
“因为我们毕竟不是昭国人?”江怀沙偏了偏头,复又打量起了秦镜的动作,“鉴明,睡在此处当真舒服么?”
“凭舟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