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她身在北狄,会不会替她忧心……她,她还奢盼,若是顾老夫人能捎来音信,告诉她靖王的消息……
她知道,靖王没有死。他不会死,若他得到消息,一定会来救她的。
她一径想着,心头是凌厉的痛。靖王曾写给她的信,遗失在清照庵里了。可靖王信中的字字句句,她早已烂熟于心,而今想起,那每一字似从他唇中溢出,令她心碎莫名——
若靖王再不来,她也会一直等,拼着豁出去一切,也要一直等着他,等到老去,等到白头,等到年华不再……若是她有一日被北狄处决,倒下的那一刻,她也要将尸身朝着大梁,朝着他的方向……
想到伤心处,云嫣止不住热泪盈眶……
……
此时的辽东,冰雪渐渐消融。
打从靖王占领新罗、活捉朴济臣后,炮台山上原来的几波土匪,被朴济臣领着人剿灭的剿灭,归顺的归顺,全数整肃完毕。那投诚的都收编为戌垦队伍,趁着冰雪初融,开始垦拓荒地。
朴济臣是新罗城的新任太守,靖王借朴济臣之手破除匪患,安抚边民,又践行承诺,令守城兵士解甲归田,免其徭役。新罗百姓只要开垦荒地,可自留自用,并获赐良田五亩,免征税赋三年。新罗城渐治,匪患彻底根绝,秩序井然,靖王于是渐渐清闲了下来。
然而,今上一句圣谕,要靖王“暂留新罗两年”,便将靖王死死摁在辽东,动弹不得。
如今,马骁身上的箭伤已经大好了,却落下一个毛病,等闲不能在他跟前提“箭”字。
一提“箭”字,马骁便会前心连后背,刺剌剌地疼。偏偏梁其威指来服侍靖王的贺天灵,是个神箭手,天天背着个箭篓子,看得马骁心惊胆战。
除了恐箭,马骁还替他家殿下担忧。他知道,他家殿下归心似箭,想早日回到京城寻觅姜小姐的芳踪。可自从姜家小姐出走太子府,便音信杳渺,殿下虽动用了洪荒之力,却至今未寻着。
马骁日日看着殿下伤神,眉间刻痕渐深,心里暗暗着急。
——哎,他家殿下万般皆好,只是情郁于中,是个不会排宣、不解风情的。朴济臣送来的美酒,他一滴不沾;金满进献的美女,他一个也不消受。
马骁看得心急如焚、焚身似火,还偷偷跑去神庙里为姜大小姐烧香,只求菩萨保佑她全须全尾,早日让殿下找着。
这日天色微明,马骁站在院儿里看靖王练剑,觉得他家殿下剑气袭人。只听得耳边飒飒风响、清影四射,靖王手中两柄软剑矫若游龙、精妙无隙、寒芒如星,簌簌生风……
马骁在一旁,却是看得愁肠百结——殿下呀,您心无旁鹜、潜心练武,眼看着武艺日渐精进,可是,人怎么却越来越沉默阴郁……
等靖王收了势,马骁迎上去,开口道:“殿下,现下天气暖和了,不如……去林间打猎吧?”
靖王练剑练了将近一个时辰,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此刻正拿绒布细细地擦拭着他的剑,专注投入,对马骁的话竟充耳不闻。
马骁又腼着脸,嘻嘻笑道:“卑职妄猜,新罗城郊外密林处处,活物也和别处不同……卑职,卑职实在是想,去见识见识……”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觑着靖王脸色。
靖王不语,待剑擦得铮亮了,只将手中的剑和绒布扔给马骁。他转身看了马骁一眼,淡道:“备水。”
马骁见他家殿下不为所动,有些沮丧,丧气应了声“哦”。冬末的天气,殿下每每舞剑之后,都会用微凉的水沐浴,他预备抽身去吩咐人备水。
不料,殿下临走前又撂下一句:“备马。”
马骁的反应一向慢半拍,这回反应倒快,他立刻明白过来,殿下这是同意要去打猎了!
一霎间,马骁的眉头眼角都飞了起来,喜不自胜地应了声“好嘞!”,抱着靖王的剑轻快地领命去了。
待到出发的时候,马骁却没能去新罗城郊外去见世面,只能往安东城外的一处林子去。因殿下说了:“但凡新罗的林子里有猎物,炮台山上便不会有那么多土匪。”
马骁一想,觉得自家殿下真是菩萨心肠——新罗城多年匪患兵燹,还是等郊野四下山林河湖休养生息一阵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