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房里读书的吕庭轩早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走了出来。他身着竹青色杭绸的夏袍,步子阔大,潇洒俊逸,翩然而至。
红杏闻言已是一惊,再见大少爷走了出来,便吓得福下身去,口里直唤“大少爷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吕庭轩说话间看了伏低的红杏一眼,慢慢凑到云嫣耳边,低声与她道,“如何连做这种事都不吭声,任人欺负?”
吕庭轩说这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
那日他问云嫣能否认字,云嫣当着他的面将头摇得像波浪鼓。谁知她却偷偷藏了话本子在房里看,一本接一本的——就这事,还是吕庭轩从跟她一屋的海棠那里打听来的。
看这小丫鬟这种善刀而藏的性子,吕庭轩心里就有气。想到这儿,吕庭轩不禁恨恨地,越发盯着兰草不撒眼。
不料,这一幕恰好被送冰鉴过来的萧姨娘撞见了。
萧姨娘笑盈盈地使唤小厮将新置的冰鉴送进屋去,却是瞧见吕庭轩一双眼睛粘在兰草这小丫寰身上,那眼神一刻离不得。
萧姨娘拿锦帕掩了唇笑,问:“大少爷这几个奴婢,使着可好?”
吕庭轩只得把视线从云嫣身上松开,对来人拱手道:“谢谢姨娘惦记。”
萧姨娘咯咯笑起来,媚眼如丝地看向云嫣:“大少爷既如此稀罕这小丫头,何不收了房,日夜在您屋里侍候着?”
萧姨娘此话一出,惹得在场的丫寰均瞪眼吐舌头,一瞬间屋里屋外寂静无声。
待回过神来,一众丫寰都将头低了下去,低得不能再低。面皮上却各有各色,似打翻了的染缸。红杏的脸是由红变紫,由紫变黑,嫉妒之火熊熊。云嫣的脸却是一片死白,强自忍着心中的慌乱。
“萧姨娘莫要再说这种话。”吕庭轩开口道。他耳根微红,却是坦坦荡荡,“兰草年纪尚小,还没有及笄,仍是个小姑娘!”
萧姨娘听得心头一喜——喛哟!吕大少爷还知道兰草尚未及笄呢?他心里莫不是早就惦记上了?
萧姨娘觉得有门儿。只要吕庭轩心里惦着,就好。
无论如何,能够坏了吕庭轩读书的心思,就是给萧姨娘自己的儿子吕庭轾争一份赢面。
萧姨娘自认为已经窥得了眼前这个少年郎的心思,遂赔了笑脸道:“看我多糊涂,大少爷提醒得是!是我游思妄想,让你见笑了!这件事儿啊,还得从长计议……”
话虽是这么说,萧姨娘却是笑得是风摆杨柳,人去了仍留下一阵香风。
……
转眼到了中秋节。
锦乡侯府正房里丑时便掌了灯,侯夫人周燕珠起身服侍姜谦更衣。
锦乡侯姜谦今日要进宫。
今日天家祭祖,皇帝命礼部、钦天监、宗人府主持祭祀大典,宰了马猪牛羊三牲六畜,于太庙祭奠大梁祖先。
待祭祀完毕之后,皇帝便要分胙肉散福。皇帝赐下的胙肉,便是福肉,皇子、宗亲、近臣皆承福受胙,实为至高无上的荣誉。
然则虽是荣誉,可这胙肉乃是白水烹煮,无滋无味且腥膻腻臊,难以下咽。让皇子公卿吃这味同嚼蜡的胙肉,乃是为了传承大梁朝先祖披荆斩棘、披肝沥胆的精神——颇有点忆苦思甜的意思。
吉时已到,内侍将皇帝分切好的胙肉一块块用哥窑盘装了,端了上来。
今日几个皇子和宗亲在兴庆宫内受胙,而外臣和侍卫则在殿外。太监内侍鱼贯进出兴庆宫,为几位皇子和宗亲端肉。
宫殿监督领侍贺国泰将盘子端给靖王的时候,不由睃了靖王一眼。
靖王生得高大英武。和其他皇子一样,他今日穿着正红纻丝吉服,肩头和胸前是蟒纹补子,束紫金白玉冠。他眉目修长,中庭挺拔,仪容威严。
坐在靖王旁边的六皇子见内侍们都退下了,便面带隐笑,偷偷递给靖王一张巾子,压低声音道:“四哥!一会儿吃肉,拿这个擦嘴!”
靖王见他面色古怪,看了那巾子一眼,接过来撂在一边。
往年,浸泡过咸盐的巾子通身雪白,想不到今年竟有所改进,许是加了调料,巾子有些泛黄。靖王如是猜测。
盛了胙肉的盘子好歹上齐了。
五皇子和六皇子尚年少,看见这半生不熟的白肉便面色发苦,将肉细细切了,在事前偷偷备着的泡了盐的油皮纸上滚一滚,放进口中。
惠王和端王已经成婚,到底是矜持稳重些,时不时拿一张黄纸擦嘴,只是擦的时间稍有些长,想必是拿唇舌沾那纸上的盐精味儿。
太子左手执盘,右手拿刀,一刀一刀切而啖之。寡淡如蜡的胙肉,他吃得面不改色。
靖王却是左手持刀。
靖王虽也是稳坐着吃肉,可细细看去,便见他强自忍耐,一阵阵作呕感升起,咬肌渐紧。
……
祭礼过后,众人都散了,靖王也随着大流往天和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