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山庄的花池,引自流云山间一股清泉,入口处清溪泻玉,蓄了这一泓碧水。花池以汉白玉为栏,兼有垂柳绕池,花树环抱。池面上落花浮荡,只见水中龙鲤悠游,显得水愈加清溜,溶溶荡荡,曲折萦纡。
正巧马骁捧来了两罐玛瑙围棋子儿,放在了亭正中央的石桌上。靖王方才回神,见云嫣在不远处站着看他。
云嫣上前向靖王福了礼,便看向桌上棋局。
靖王携了云嫣走到铺了软垫的鼓敦边上,解释道:“这棋局是幼年时我与太子对弈,至今未解之局。你帮我参谋一二。”
云嫣心头一惊。
她抬眼看他,道:“王爷都未解的棋局,民女如何能解?”
靖王只道:“你且试试。”
他说着已摸起一颗白子,扣落在棋盘上。
云嫣细看之下,只见棋盘上白子与黑子旗鼓相当,棋局平和,可见原本下棋的双方均无咄咄逼人之势。
云嫣蹙眉凝思,渐渐坐了下来,不禁摸了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之上。
靖王执白,云嫣执黑,两人对坐,认真对弈起来。
马骁在一旁看着,眉头渐渐皱起,最后打成了一个大疙瘩。
竟然是云嫣赢了这一局。棋盘之上,白子堪堪输了半子。
马骁在一边拍马屁:“殿下棋艺精湛,所向披靡,今日跟姑娘对弈,才是遇到知音了,哈哈哈……殿下,以后下棋就得找青瓷姑娘,不能找在下,在下就是一个臭棋篓子,哈哈哈,盘盘皆输,无趣得很!”
马骁热闹尬聊,棋盘上对坐的两个人却心无旁骛,静观刚刚下过的这盘棋。
静观棋盘,这棋局实在是妙。
云嫣越看,越觉出不对劲来,抬眼问:
“王爷,先前您与太子殿下对弈,必是执的黑子吧?”
靖王闻言,眼中有不可置信的欣喜乍现,看向云嫣道:“不错。”
云嫣心道,哦,原来是他码好的局,竟要她来下完。好好的,干嘛要换棋子儿呢?嘴里却道:“原来还是王爷赢了,青瓷不过是借势而已。”
云嫣的话虽是这么说,但她棋风稳健、步步为营,几盘棋下来,却是跟靖王打了个平手。
真如马骁所言,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靖王眉间带笑,抬眼看向对面蹙眉思索的云嫣。
他的姑娘真是万般皆好,有勇有智有才有谋。靖王充满信心,便是父皇见着了她,都会对她的才学、气质、美貌赞不绝口罢。
晚间,靖王便要策马出城,小别云嫣。
云嫣执意要送他出山门,却被靖王拦住,道:“为免节外生枝,我须得夜间赶路。你这就去洗漱歇息,等你入睡以后,本王再走。”
云嫣无奈,眼见着天色已晚,只得由着静训和云笺侍候梳洗了上床。
云嫣睡下之后,丫寰们都纷纷悄然退下了。人一走,气氛倏然就静下来。
靖王坐在床头的锦杌上,静静看着云嫣。
云嫣躺在床上,眼睛却不敢看床边坐着的靖王,只唤道:“王爷。”
“嗯?”
“民女有话要说。”
“你说。”
“青瓷不做妾。”云嫣支起身,开口道,“青瓷这一辈子哪怕不嫁,也不愿做妾。请王爷面见皇上时三思。”
靖王面色平静,眼里却透出前所未有的澄澈清明。
“本王知道了。”靖王替她掖了掖被角,“……快睡吧。”
云嫣闭上眼睛,却无法入睡。她努力压着眼皮,不让眼珠子转动,可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凄凄然的心思。
“还有话?”靖王轻声问。
云嫣摇摇头。姜云嫣已死,苟活于世的,只有赵青瓷而已。到了嘴边的话,云嫣终究咽了回去。
她知道靖王不信,只得转而轻声道:“王爷回城那天,能骑马进城么?您若坐在马车里,青瓷站在道边,看不见的。”
靖王失笑,应道:“好。”
云嫣于是不再说话,一心一意睡觉。
靖王见她努力闭着双眸,秀丽的眉间微微蹙着。
靖王伸出手来,轻抚她的额头。他修长的指尖干燥温暖,一下下熨着她轻蹙的眉头,像哄女儿睡觉一样,却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云嫣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已是二更天,靖王仍坐在床沿,静静看着熟睡的云嫣。
她生得一对大眼睛,哪怕是闭上,都有长长的弧线。她便是睡着了,也仍有浅浅水光在她眼角闪动。
靖王用大手虚盖了一下她的小脸,真的只有他的巴掌一般大。
那张小脸,明丽白皙,他不舍地轻抚着,指尖在云嫣小巧的下巴上流连。
瘦,她真的太瘦了。
这个生世可怜的小人儿,她到底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