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旁铺上草席子睡觉,为云嫣守夜放哨。赵喜云生下来便是个苦孩子,他娘死得早,他爹是个跛脚的,土里刨不出多少食儿来。眼下不过十多岁儿,吃不饱饭,身量虽高,却似竹竿子一般,细高条儿,干瘦干瘦的。
受惯了穷的孩子,最是吃苦耐劳。他打生下来就没离开过赵家庄,心思淳朴,因一直以为云嫣也姓赵,便认了云嫣当姑姑,一路上尽心尽力侍候着云嫣赶路。
……
不巧那日,皇帝刚下了旨意,传令下来,着人安排月内赴坝上秋狝,却接到了柳阁老请旨回乡丁忧的奏折。
事关忠孝,皇帝没有立刻阅批,而是将那折子留下了。待散了早朝,皇帝去太后宫里请安,便提起这件事来。
太后正由流芳搀了,要往后花园散步,见皇帝来了,欣然道:“皇帝来得正好,陪哀家四处走走吧!”
待到园中,太后听闻柳阁老之事,想了想道:“皇帝,哀家望你多个帮手,但是祖制如此,柳阁老又不能不递折子……”
皇帝应道:“母后,眼下柳阁老是国之重臣,朕对他倚重颇多。可朕若下诏夺情,又恐天下人非议……”
太后打断他道:“天下之人的非议,皇帝何须在意?惧人非议的是柳阁老,不是皇帝。”
皇帝点头,却听太后又道:“哀家虽不问朝堂之事,但也懂得,若柳阁老守制,朝堂难免动荡,皇帝难免费心伤神。柳阁老的二弟前日进宫,表明心迹,愿代柳阁老回乡,皇帝何不成全?”
皇帝沉吟,道:“母后,此事所涉良多,朕还未有主张。”
太后神色缓和下来,道:“皇帝英明,自有决断。柳阁老回乡守制,确是所涉良多。但,无论柳阁老是否回乡丁忧,简儿与柳家女儿的婚事,仍可以缓一缓。”
皇帝闻言微愕,抬眼问:“母后何出此言?”
太后却是不答,缓步前去,被一簇木槿吸引了注意力。
皇帝欲追问其缘由,太后终究不肯细说。
……
翌日,皇帝关于柳阁老之事的朱批发抄出来了。
皇帝果然下诏夺情。然而,柳阁老回乡的奏章第一次被皇帝驳回后,柳阁老出于孝思,又写了第二回和第三回奏折,都没有获得皇帝批准。
皇帝不知道的是,文书从文渊阁到宫内来回传递,距离不过百丈内外,但不论是奏章或者朱批,竟都要送到午门的六科廊发抄。如此一来,文武百官均得以阅知柳阁老的奏折和皇上的朱批,了解事情的全程。
指使运筹此事的,是文渊阁大学士韦正年。其背后之人,却是太子赵琛。
太子此举,便是要替柳阁老召告天下,夺情乃是皇帝圣意,柳阁老孝义无亏。皇帝的最后一次朱批,还说明慰留柳阁老是出于太后的懿旨。太后尊为天子长辈,尚且主张皇帝夺情,可见柳阁老虽行孝有嘉,奈何天家不允。
如此一来,柳阁老面子里子挣足。
然而,看到柳允庭奏章和皇帝朱批的文武百官,无不奇怪。大梁朝不是没有皇帝下诏夺情的先例,可这阵势似乎有些欲盖弥彰的故意,不禁让人怀疑,夺情是否出于皇上的本意。
几位阁老,看完默然。尤其是左阁老左长庚,看完发抄的公文,便忽地撂下,丢到案台上,重重地“哼”了一声。
……
天气愈发燠热,已是夏至时节。
云嫣带着赵喜云,一路马不停蹄、含辛茹苦,走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到了雍州城。
因地处边隅,雍州城内街面上随处可见戍边的士兵,随身皆带着刀剑,走来走去。云嫣塞了些碎银给守城的卫士,才打听到了威远卫驻兵的地方。
赵喜云赶着马车,将云嫣送到了威远卫驻兵的地界儿。因马车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的云嫣便下了车,在驻地周围的地势转了一圈。
“云儿,”云嫣吩咐道,“你拿着这些银子,回城里歇息几日。我去去就回,你晚些时候再来接我。”
赵喜云体格虽瘦弱,却是一心护主,道:“姑姑,前头不知有何凶险,就让云儿随您一同去吧!”
赵喜云心想,一路上,姑姑对他很好,很是照顾着他,他也想回报姑姑。
不料云嫣却叱道:“军营里人多眼杂,岂是你去的地方?你就呆在城里,好生看管着车马,若有闪失,定不饶你!”
云嫣说罢阔袖一挥,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