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辽东已到了最寒冷的时节。弓裔国新罗城的炮台山上,已有人冻死在道旁。
与其说是冻死,不如说是饿死的。自从靖王被罗昌顺带来的弓箭手射中,倒在了城楼上,新罗城的边民便再没吃到过大梁的一粒救济粮。天寒地冻,田地里没有一颗吃食,连野地里的树皮都被扒了个精光。
弓裔国的边民饿极,聚集在新罗城中的流民越来越多,一簇一群,挤挤挨挨,流落道旁。天寒地冻,连烧火的柴禾都不易寻得,只能许多人挤靠在一起取暖。人人都瘦得皮包骨头、面色蜡黄、眼圈青黑,有人饿得连连□□,眼前已现幻像,哀哀道:“什么时候,能有口粥喝啊……”
听了这个□□,蹲在他旁边的老头道:“粥?哪里有粥?粥原是大梁的王子给的,可是大梁的王子,现在死了!”
远远有个黑脸膛的,接嘴道:“是被炮台山的土匪射死的!”
大伙儿明白过来,前一阵子有粥喝,还发救济粮,原是大梁王子布施的恩惠。明白过来,就有人指着新罗城上的守军骂道:“你们这帮狗杂种,你们不去杀土匪,倒教土匪杀了救命的菩萨!”
饥饿,能给人一种力量,特别是当人在尝过饱的滋味之后,那种饥饿更甚,那力量更加无法遏制。新罗城里流民越聚越多,更有胆大的聚在了城楼底下,饿极了,跟弓裔国的守军抢吃的。有个黑脸膛的,对着守军嚷嚷,要他们杀尽炮台山的土匪,将救命的菩萨还回来。
当晚,新罗城内饥民暴动,借着夜色杀了守军三十多人。弓裔国守城的指挥使朴济臣大怒,下令逮捕恶民。搞得新罗城内军心不稳,民心浮动,鸡飞狗跳。
此时盘踞在炮台山的土匪寨子里,也不安生。
土匪头子金满命人将罗昌顺捆了,按在地下,问:“箭是不是你射的?你箭上有毒?你射的是毒箭?你他妈的心肝比耗子粪还黑,老子剁了你!”
他们为匪为盗,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背上血债。金满知道,李氏王朝不把他们当人看,可靖王将他捉住,又奉为上宾,还将他的家人接去照顾。不仅如此,后头还将他全须全尾地放了回来。金满感念靖王的恩情,可如今靖王却被他的手底下一支冷箭射死,他这是忘恩负义!
罗昌顺却在地上梗着脖子,瞪着眼珠,吼道:“是!人是老子杀的!老子杀了敌国将领,老子应该领赏去!该李家王朝给老子封个官儿,当个土地老爷!”
金满冲上去一脚,把罗昌顺踹翻在地。又揪起一旁那弓箭手的领子:“你说!你他妈的到底上了毒没有?”
弓箭手吓得涕泪横流,拼命摇头又点头:“有!没有!箭上……箭上没有毒啊!”
他还有句话没敢说:他的箭是射出去了,可他当时竟看见别处也放出一支箭,向靖王射去。他还未看清,那冷箭就已经射中靖王,靖王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那弓箭手跟着二当家出去,本想立功请赏,回来可不敢说是别人射杀了靖王。况且靖王倒下去,胸口上确实插着一支箭。当时想杀靖王的人那么多,说不定是哪伙人干的,还可能是新罗城的守军射的箭也未可知……
话说大梁的京城里,也是冰天雪地。
闫光那日被撵出了锦乡侯府,回到了绣坊,心中却是怒怨难平。
肖月娥见他回来,奇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绣活儿他们认了吗?”
就见闫光一言不发,将手里的包袱撂下,抬脚就往后堂走。肖月娥追着问:“问你呐,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府上对咱们绣样特别满意,请你吃席了?”
闫光却是站住了,回头道:“月娘,我不回大同府了,就在这边分号帮你,行吗?”
肖月娥正有此意,这边要做一大批制式衣裳,自然需要人料理。却又听闫光解释道:“锦乡侯府认了咱们的绣样,咱们要开始忙活了。”
肖月娥心头一喜,却是清了清嗓子,道:“你在这边可以,就是京城里花销大,你的月例银子可要少二百文!”
闫光浑不在意这些,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月娘,你在这边人脉广,能不能帮忙打听个事儿?”
肖月娥见他神色复杂,眼里却分明藏着痛苦,便满口答应道:“不就是打听个事儿么?什么事你只管说,就没有我肖月娥打听不到的!”
闫光点点头,却是艰难地开口,道:“你帮忙打听打听……未央大街锦乡侯府的侯爷姜谦,最近是不是新纳了个小妾?”
肖月娥听完,竟有点懵——这锦乡侯府的家长里短,闫光一个大老爷们儿打听这个来做甚?
正纳闷,突然听见宝儿的哭声传来。奶娘急慌慌抱过来,说:“月娘,不好了,不好了!宝儿吞了顶针!”
“什么?”肖月娥一惊,看宝儿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多半是被吓着了,“你快说,怎么回事?”
奶娘这才道:“刚刚宝儿爬上了大板箱,翻开那个衣柜顶上的铜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