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枯树下,霍明宣已换了素服,她垂着头,只隐约望见霍明宣的衣摆。
也就在低着头的那一瞬间,裴伊人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关于她前世的死因。
按照计划,沛国情报司会在霍家殉葬的棺材上动手脚,届时她只需要服用假死的药丸,就可以金蝉脱壳,但是后来发生了变故。
武帝十九年的霍明宣还没有变成后来《魏史》中描述的城府深沉,又冷又硬的模样。简言之,现在的他身上还有点人味。他觉得活人殉葬很不道德,于是说服了太夫人,还安排老管家送伊人回家。
然而回家的路途上,伊人被世子李策拦截住,当场揭破间谍身份,之后她被秘密带往望京受讯,在死牢里挨了一年刑狱,到底没挨住,一命呜呼了。
想起前世惨不忍睹的死法,伊人忍不住冒冷汗。
“日后可唤我义兄。”霍明宣语气平和,目光从她身上掠过,正准备离开,未曾想裴伊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裴伊人抬首直视着霍明宣。
她从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见过霍明宣长什么样子,从前霍明宣在她心里只是一个名字,代表霍家未来的家主,是霍老爷心心念念的嫡长子,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孙儿,在她生前挂了个名却连面都没见过的义兄。
霍明宣长得并不像霍家任何一个人。
萱草朝她使眼色,裴伊人却干脆跪了下来,死死抓住霍明宣的衣角,像在抓救命稻草,神色哀伤至极的道:“义兄。”
霍明宣只当她是惧怕殉葬,语气愈发温和,“父亲新丧,家中子女需守孝三年,我与祖母方才商议此事,你不是霍家亲女,今日便可以回家去,如果寻得了称意的人家,也不必为孝礼所扰。”
裴伊人不说话,只摇头,看上去憔悴极了。
过了会儿,霍明宣看她没有起身的意思,朝萱草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去。
庭院深深,北苑久不住人,是霍府最安静的所在。
“你不愿意回家?”霍明宣眉间微蹙,“究竟怎么回事,你先起来说话。”
裴伊人还是一个劲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要钱的掉。
她之前觉得这位义兄应该是最见不得女子眼泪的,哭一哭什么的,最能乱他的阵脚,然而霍明宣显然不吃这套。
素服之下霍明宣身姿挺拔,他望着裴伊人攥着的那块衣角,虽不再说话,但明显露出不悦之色。裴伊人的苦肉计未能奏效,骤然觉得被她攥住的那角衣袍像是在烫她的手,她紧张的缩了缩,退回原位。
才哭过,她的嗓音听着嘶哑,“……伊人自知卑微,不敢与侯爷兄妹相称,只求能随在侯爷身边做一名婢女,还请侯爷成全。”
她能感觉到霍明宣的目光停在她身上,像是在提防她又来拉扯他的衣角。她胆怯中带着试探的抬起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萱草由书房的方向匆匆过了来,犹豫着道:“侯爷,太夫人催伊人过去。”
白天跪了一天,任是铁打的膝盖也受不了,裴伊人起身时险些站不稳,萱草搀扶着她起身,一步一挪的朝书房去。
她心里默念着:一步、两步……
卖惨初见成效,霍明宣大约实在看不下去了,抬了下手,唤住她们:“等等。”
时约黄昏,暮色四沉,廊下已点了灯,霍明宣径自进了书房。
裴伊人和萱草跟在后面,候在门外,内里的谈话渐次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