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熠堵在门口顿了两息,等晏晏鼓着腮帮子恢复了端庄,他才不慌不忙地往屋里走。
他身后跟着一群风流公子,红檀端着合卺酒挤在夹缝中,分外艰难。
屋里一下塞进那么多人,晏晏光是自扇下盯着他们的皂靴都紧张得脚趾抓鞋底。
周熠一步步靠近,大红的喜袍占据了晏晏所有偷偷摸摸的视线。
她涩涩抬眸,刚好撞着周熠冷漠的眼神。
手中的合欢扇被他轻轻勾走扔在喜被上,晏晏垂下乌亮的眼眸,紧张得差点忘记呼吸。
最后遮面的流苏也被周熠用喜秤勾起,缓缓搭在凤冠的金丝上。
周熠身形高大,影子完全将晏晏笼着,跟进来凑热闹的看不清,便一步步试探着往前凑。
“周老五,你忒小气。”沈溦率众啐了周熠一句。
柳问心拉住愤愤的沈溦,好言劝道:“沈兄,非礼勿视。”
沈溦嫌弃地甩开柳问心,“你别说话,你和周老五都是小肚鸡肠子。”
一阵哄笑。
晏晏默默捏紧了食指,感受到周熠紧挨着她坐下后,脸上便像火燎过一般,隐隐发烫。
周熠将合卺酒递给她一杯,勾住了她的胳膊。
酒杯下连着一条不足一尺的红线,两人都无法把动作放得太开,晏晏向前倾了倾身,低下头缓缓将酒送入口中。
隔得太近,流苏似有若无地扫在周熠的脸上,被他撩起的那一缕没勾紧,在她低头时倏然落下。
周熠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流苏,手指触到了晏晏微烫的脸颊,两人都惊然望着对方。
晏晏的眼睛很美,乌密纤长的眼睫把她圆润的杏眼衬得如墨画中的花一样,妩媚而韵远,宛如藏了蛊,很容易叫人欲罢不能地陷进去。
“呀。”
房间里微妙的气氛被屋外一声惊叫破坏得干净彻底。
周熠僵硬地别开眼放下左手,将合卺酒一饮而尽。
晏晏温吞地跟在周熠后面喝完酒,两人将酒杯一正一倒放回盘中。
“派人去看看。”周熠起身走向沈溦,低声道。
“不用了,或许是猫狗呢?”沈溦无所谓地拍了拍周熠的肩。
但见周熠脸色铁沉,沈溦咽咽口水,“罢了罢了,再回前院喝点,今日非灌醉你不可。”
等一行人离开,晏晏迟钝地掀开流苏望向红檀,“红檀,适才他们为何要说周……说侯爷小气,小肚鸡肠?”
红檀摇摇头,她也不知,她只知侯爷看起来很凶,似乎不太会疼人的样子。
“我知道,”端喜秤的侯府小丫鬟笑眯眯道:“因为五爷只掀了一缕流苏。”
晏晏弯弯唇,“知道了。”
不愿给他们看她的样子,莫非……她望向床尾梳妆桌上那面鸳鸯纹菱花铜镜,周熠是嫌弃她的样子不入眼?
就像她会嫌武夫膀大腰宽一样,周熠也会嫌弃她细胳膊细腿?
“郡主,今晚您可千万别紧张。”红檀绑好铜铃后,悄悄倚在晏晏耳边道。
晏晏正对镜拆凤冠,闻言心头一震,回眸嗔了红檀一眼。
几个丫鬟点香灭烛,只留下两支喜烛亮着微弱的光,然后纷纷退下。
身边又只剩无边的空寂,晏晏想起适才那声尖叫,轻轻来到窗户边,“周容,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
晏晏缓缓推开窗户,映入眸中的只有黑黢黢的夜色。
她静静倚着窗台吹了片刻的晚风,那点因为合卺酒而窜上来的醉意才缓缓碎去。
庶出啊,这万恶的世道,害了多少庶出的孩子。
其实那日母亲和父亲说的话,还有前半段,就是在嫌弃周熠的庶出身份。
“那周五郎,只是周家的庶子,我不是嫌弃他庶出的身份,多少新科进士一样是寒门出身,只是这个周熠是个游手好闲的,没有上进心,半本书不读,只会瞎胡闹,女儿嫁过去岂不是只有跟着吃苦受罪的份儿。”
晏晏也是后来才明白,身份的嫡庶差别才是横亘在她与周熠之间最高的那道坎。青梅竹马的说辞,只是其次而已。
只可惜恍然大悟时,为时已晚。
她轻轻叹了一声,踮脚去勾窗环。
含着混浊酒气的身影突然贴在她身后,宽大粗粝的手掌先她一步抓住了窗环。
周熠关窗的动作称得上粗鲁,让晏晏心惊。
他戳在晏晏身后的存在感十分强烈,光是笼着她的身影就很有压迫感,更别提他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霸道地裹挟着她的鼻尖。
一切都令晏晏感到局促。
“怎么,”周熠轻轻按着晏晏微颤的肩,捏着她的脸颊迫使她回眸直视着他,“难道说郡主喜欢刺.激的,所以新婚第一夜就迫不及待地玩起藏男人的戏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