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花轿从太傅府一路行到了宋府。
虞秋烟坐在新房内,腹中有些饥饿,不由伸手触了触腹部。
身侧的丫鬟赏云见状,笑着拿了糕点递过来:“姑爷特意吩咐过,小姐可以先用一些。”
虞秋烟点了点头。
“小姐将盖头摘了吧。屋内没有旁人。”
宋成毓总是这样妥帖,甚至为了不让她紧张,将里屋内的丫鬟婆子都赶到了外间,只留了她自己的贴身丫鬟服侍。
虞秋烟才吃完一块枣花糕,便听见外间一阵叫唤:“走水了——走水——”
那喊叫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外响起一阵嘈杂。
虞秋烟抬头与赏云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赏云立即跑出去。
“小姐,不好了,隔扇门打不开了。”丫鬟的语气惶然又不知所措。
虞秋烟这才意识到什么,拉着赏云,两人一同去推支摘窗。
也根本推不开。
几在瞬间,浓烟从狭缝升起,蔓延到了整间屋子。
屋外再没有任何动静,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一时之间只听见火木灼烧得哔啵作响。
火光四射。
赏云拍着窗子喊:“有没有人在外头——盈香,周妈妈——”
火舌顺着屋内红绸眨眼便攀上梁顶,整座屋子变得摇摇欲坠。
梁木椽子声声折断,眼见就要跌落到赏云身上——
“小心!”虞秋烟伸手推开了赏云,自己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
横飞的碎木砸到了虞秋烟的背上。
脊背被冲撞得钝痛,之后,从被撞到的地方漫开一阵灼热。
“小姐!”赏云哭着喊出了声。
可是没人应声,好像所有人都默契地忘掉了她们主仆二人。
火势越来越大,屋内碎木横飞,浓烟弥漫。
一截房椽彻底压垮了虞秋烟,疼痛蔓延到骨肉之下,浓烟熏得她七窍都在流血。
她彻底昏过去前只看到赏云伸手推开那火木,拍了拍她的脸,死死抱着她,用身体为她抵挡蔓延的火舌。
“小姐,姑爷会来救我们的……”赏云哭着说。
……
睡梦中的虞秋烟非常清楚的知道,宋成毓不会来了,因为就是他亲手放的这把火!
后来。
虞秋烟梦见了启言。
他面上仍旧覆着银白的面具,身姿颀长,在火海中步步走来,踢开掉落的横木,弯腰抱走了尚处于昏迷的她……
虞秋烟清楚知道自己身处梦中,因为她早已晕过去,怎么还能看得见人呢?
可这梦中的场景却早已在心中幻想过许多次。
虞秋烟笃定地觉得,那一天启言就是这样救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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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声。园内光秃秃的枝头上覆盖一层轻纱般的晶莹。风声吹过,寂静中带起几声言语。
“……你再去厨房看看蒸出的糕点如何了?”
院内响起一阵匆匆脚步声,赏云一手护着衣裳,一手抖了抖伞面上的雪粒。
“今年的雪倒是下得早”,赏云将衣物递给一旁屋内的小丫鬟,“拿着衣裳往炉上暖暖,一会小姐便起了。”
屋内响起一阵咳嗽声。
虞秋烟睁开眼便瞧见浅粉的帐顶,左手边的雕花窗透出点点亮光。
窗侧四足小几上摆着粉彩折梅花瓶,里头斜插着两支红腊梅。
轻轻嗅着还有暗香浮动。
虞秋烟不觉出了神。
这是她的闺房。
“小姐醒了?在外头便听见小姐在屋内咳嗽。”
赏云是她的陪嫁丫鬟,新婚之夜一场大火,赏云自顾不暇,却为了救她,死死抱着她……现在却看起来却全然无恙。
“这屏风奴婢一会子就扔掉,什么康顺如意,才摆了一天就害得小姐生了病。”
虞秋烟看着不远处的水墨屏风上,屏风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墨字“康顺如意,喜乐安宁”。
这面屏风是继妹虞满宵送的,在她十七岁生辰的时候。
她记得当时不过才拿出来摆了三日。
虞秋烟木着半边身子,微微靠在赏云身上,回道:“没什么,不过是梦见屋子着了火,有些被呛着了。”
赏云使劲嗅了嗅:“小姐睡痴了,梦里的火怎么会呛到人呢,奴婢看是刮了南风,把厨房的烟火带过来了。”
可不是睡痴了,还是南柯一梦。
虞秋烟伸手掐了掐手上虎口——痛疼且酸胀。
这南柯一梦,一睁眼不知因何缘故,她竟回到了从前。
明明她久病缠身,彻底与世长辞了……也不知道她死后,启言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