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一中晚自习放学,江莺坐上回江北殡仪馆的公交车,手里提着两杯热奶茶,在学校门口一家现煮的茶店买的,有活动,第二杯半价。
这家店是无意间听到班里其他同学闲聊得知,她们都说很好喝,茶底用的好茶,奶是当日鲜奶。
她平时不会逗留,一般都是直接回江北。
今天可能是喝了果茶的原因,天冷寒意重,所以江莺买了两杯。偏头看着车窗外,倒影映在眼中,不知道李北今晚回不回来。
江莺想。
如果回来,就给他一杯咯。
反正第二杯半价。
到了监狱站牌,只剩下江莺一人。
那条又长又远的路,被黑夜占据一切,风声骤停骤响,树林哗然在其中。江莺发怵,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罕见的有些怕,虽然过去也怕。
公交车远去,带走灯,一丝光亮都没了。
空气中冷意难掩,江莺拢紧外套,侧着取下书包,摸出一直放在里面的手电筒。黑色,小巧,光很强,是一个很古老的款,曾是江嵩山给她买来拿着玩的。
孤零零的站牌停在沉默的夜色中,背面靠着一个佝偻削薄的身影,发丝遮住眸子,隐在黑暗里,垂在身侧的手抖个不停,似乎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脚边堆积着见底的酒瓶,密麻的烟头与掸落的烟灰,透出颓废又焦虑的状态。
倏尔,沉在暗夜里的身影触到一丝刺光,少年的眼神黝黑危险,透过缝隙看站牌中女孩儿的身影,仿若是一只凝视猎物的凶兽,脊梁直起来,毫不犹豫地抬脚往外。
江莺正要往前走,就听到沉重鞋底踩过小石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蓦地一顿,握着手电筒的手用力,抬步欲跑,书包被一股强力扯住。
来不及躲开,她的手臂被扯住,撞进一个满是酒气的怀里,手电筒脱手滚出去好远。
尖叫压在嗓子里,那夜的恐惧与这一秒重叠。
江莺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无力,耳畔响起熟悉的嘶哑的声音:“江莺。”
穿透剧烈的心跳,落在江莺的耳膜上。
李北的声音。
是李北。
知道是谁,心跳稳定下来,耳鸣慢慢地褪去,江莺倏地泄力,手里的奶茶应声落在地上。
“对不起,吓到你了,”李北眼底红得不像话,绝望一层叠着一层挤压着他,快疯了,快被浪潮一般的情绪支配了,用力抱紧江莺,喃喃低语,“对不起,江莺,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深暗浓稠的夜里,江莺视线变得模糊,呼吸变得敏锐,李北身上的烟酒气很重,闻不见他的衣服上一直都有的清新肥皂香。她被完全拢进他的怀里,生理上的惊惧渐消,在李北低哑迫切地一遍遍地对不起中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拥着她的手臂在不断地收紧,似乎是怕极了没办法疏解,只能靠近同类取暖一样。
江莺缓口气,深呼吸一下,没有挣脱,抬手轻拍了拍极度不安的少年,小声地问:“李北,你怎么了?”
李北汲取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无法聚拢的意识里都是谩骂,酒气,哭喊,劝导,救护车的声音。李志高狰狞可怖的表情,抽出腰间皮带的模样。妈妈躲避不开,死死护住他的模样。
崔眉死的那天,是他的八岁生日。
长期来,家里拮据,又因他上学,导致入不敷出,从未吃过生日蛋糕的李北,第一次吃到缀满水果的生日蛋糕。
只吃了一口,李志高从外面举着把菜刀冲进来,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质问崔眉:“你居然敢和我提离婚?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崔眉一脸破败,躲开李志高,把他推出去,反复叮嘱他:“小北,听妈妈的话,往前跑,别回头,永远都别回头。”
那时候,他来不及弄明白为什么,李志高就冲出来拽住哪怕疼得脸变形也对着他一直笑的女人的头发扯进屋里。
然后,李北看见,她挣扎着站起来,锁上了门。
李北一直很听崔眉的话,不顾一切地一直跑,跑了很久很久,甩掉了万家灯火,摔在地上,站不起来,就用爬的往前挪,手指扣紧满地红纸的雪里,磨的血肉模糊。
直到警察找到他,把他带回警察局。
他才知道妈妈死了,李志高杀了她,砍了整整二十七刀,每一刀都带着恨意和愤怒。
李北恍惚,他应该报警的,而不是一直跑。
那天。
李志高出狱那天。
他是想杀了他的,用车撞死也好,用刀捅死也好,一起去死也好。
可是,再见到李志高的那一刻。
本能的恐惧占据上风,他被李志高扔下,像一个胆小鬼一样去赴死。
是,江莺。
江莺救了他。
他的救命稻草,他的唯一神明。
总在不经意间救了他,奶奶去世焚烧那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