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酷爱以“木兰”为女子名,起因有二。
其一为初代花氏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十二载,忠孝两全,战功赫赫,解甲归田,衣锦还乡。
其二为二代刘氏木兰,亦是女扮男装,却非为他人从军,一愿护国家于危难,二愿救黎民于水火,三愿自证女子并非不如男。
从军十载为大将,三十载出将入相,三十六载为太子太傅,太子登基后创木兰女军,又履立战功,外邦敌军闻之丧胆矣。终生未婚无子,太后、天子盛赞其忠勇,及其殁后,赐以至高军礼,随葬帝陵。
民间有善编撰者,集花刘等女军故事为话本、戏文,流传甚广。
此后十余年,本朝女子皆以入木兰女军为荣。不得从军之女子,或更名为“木兰”,或以“木兰”为小女之名,是以“天下女子皆木兰”,实非夸张,所言非虚。
然新君即位后,退敌居安亦不过数载,朝中文武百官便以“保家卫国本属男子职分”、“时移世易,天下太平,女子当还家享福”、“不得为外邦以为我朝无人可用”等为由,奏请新君数度缩减木兰女军人数及用度。
若有敌军来袭,亦只令木兰女军随行而已,或为后勤,或为炊兵,美其名曰英雄惜花。
女军久无用武之地,练兵日渐散漫,外人看来又多年无寸功在身,不过十年,便与祥瑞、花瓶无异。
“既如此,何不干脆废弃女军?”酒楼里听说书的宾客疑惑问道。
不等说书人解释,已有邻桌百姓开口:“木兰女军生于国家危难之时,终究曾立下些许功劳,纵是一年不如一年,也不好在海晏河清时鸟尽弓藏。”
“毕竟是先太后和先帝极力支持过的,新君总不好拂了祖母与父亲的颜面,留她几万女军又如何,世间孤女、女户、寡妇何其多,总有不想嫁人者,总算还有个不错的去处。”
“好歹比男军赏心悦目不是?”
“可我等之赋税怎能养无用之人?”
“不算无用,你们还不知道吗?如今的木兰女军,除了后勤与炊事,还有一身份——”
“营*妓。”
话音未落,众人会心一笑。
“与其被俘,为敌军所污,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
忽有一戎装将士踏足酒楼,一边直奔掌柜处沽酒,一边如顺口般反问了一嘴。
模样虽俊秀,声音虽略细,形态却吊儿郎当,兵痞一般,人也高大魁梧,久经沙场的杀气已被他收敛得若有若无,却仍将酒楼中的热络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见一时间无人敢应,将士便冷笑道:“军中有安置将士家眷之处,有专门做饭之人,亦有专门之营妓。凡营*妓*者,若非自青*楼买来,便是自罪人家眷中来。此事便当尔等不知,吾此番不予怪罪,但尔等须明白一事:木兰女军再差,也不是尔等手无缚鸡之力、只知在域中安享太平的白面男儿有资格置喙的。”
方才有事不在,刚从后厨绕出来的掌柜忙迎上前赔笑道:“久不见乔将军了。小人说过多少次,将军派人知会一声,小人亲自登门送酒便是,何劳将军亲自前来?”
众人闻言一惊,开始窃窃私语。
“他就是近几年军中的后起之秀,从无败绩、人称‘杀神’的骠骑将军乔穆?”
“听说他从军第一件事,便是把他的十夫长打得下不来床,然后他做了十夫长。”
“……于军纪严明之处,竟也敢如此桀骜不驯?”
“无他,凭实力说话罢了。”从军多年,乔穆早练得比常人耳聪目明。
众人纷纷起身作揖赔罪,乔穆理也不理,只在伸手领自己的两坛酒时,对相熟的掌柜咧嘴一笑,转身便离了此处。
他以为他不会生气的,毕竟他们说的那些话,他早几年就听过了,甚至也那样想过。
不然,他怎会顶替突然亡故的兄长,从乔木兰变成了乔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