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民国,大帅管着西川、西康二省,推行新文明,讲进步,男人须剪发、女人不缠足,三妻四妾的陋俗一概是不许的。
但大帅这样身份,总不能与凡夫俗子等同,多几个女人伺候他起居也是寻常。文明起见,改掉以往“姨奶奶”的称呼,只称太太。
太太们都举行过西式婚礼,但她们也都清楚,搁在前清,自己也就是半主半奴的姨太太而已。
太太说起来好听,大帅不过拿它当可有可无的遮羞布罢了。
蔡舒容进门时,大帅已有过五房太太。
已故的大太太米氏是正经原配。大帅出身低微,十五六岁就在老家娶下妻房,尚未发迹这位太太就因病亡故,前头生的子女多半夭折,只余下一子,就是如今在外公干的大少爷。
续弦如今太太柴氏时,大帅已凭讨袁护国的功绩在军中崭露头角。
这位太太是前清举人之女,书香门第出身,读过私塾,精通旧学。嫁给从前身边小丫鬟都不会正眼瞧的马夫,举人小姐心中自是不平,夫妻情分淡淡。
没几年,大帅娶书寓出身的当红倌人尤红蕊进门。尤红蕊闹着要八抬大轿,顾及正房太太的体面,大帅没给她八抬大轿,倒是举行了一场新式文明婚礼,穿婚纱登报纸,也不许人唤她姨奶奶,只叫三太太。
由是,有了后来杨公馆的惯例。
书寓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伺候男人的本领自是一流,会跳舞、擅交际,弹得一手好琵琶,麻将牌九无所不通,八面玲珑,为大帅增光添彩。
那些年三太太是真受宠,跟着大帅南征北战,她胆子也大,大帅在前线打仗,她就在后方营房里生产,一气产下大小姐、二小姐并三少爷。
有了三太太,正房太太乐得不与大帅一处,索性带着自己生的二少爷退居老家。为防尤红蕊坐大,正房太太又抬举自己的丫鬟秋雁做了四太太。
三太太霸道,四太太本性又是个丫鬟,哪里能弹压得住她?不过经管饮食,并生儿育女罢了。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都是她所出,因只生了女儿,更觉气短心虚。
随着杨伯坚势力壮大,初具一方诸侯气象,家里的太太们眼看不大能跟得上他的体面。
此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讲究西学,大帅也随俗,虽自己不读书,到底娶了读过女子高中的蒋令仪为五太太充作门面。
蒋令仪活泼,会弹钢琴,能说洋文,与外国公使夫人聊得来,带出去委实给大帅长脸。大帅自此晓得娶女学生的好处,几年后又娶了蔡舒容。
蔡家原也是旧时的读书人家,因家业破败,一家子靠着个杂货铺过活。
蔡舒容十五岁,每日从女子中学下了学,便去店里帮忙。
一日大帅领兵从门前过,瞧见柜台后穿着阴丹士林蓝布褂子,齐耳短发下露出一张皎月般脸庞的蔡舒容。
次日,当地士绅上门说亲。
对着这门被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婚事,蔡舒容不肯:“杨大帅再好,他与我爹同龄,便不般配,我岂能嫁他?”
士绅擦擦汗:“你有理,他有木仓。”
天下大乱,这时节什么人斗得过拿木仓的?
东鲁大帅号称“三不知将军”——不知兵有多少,不知钱有多少,不知姨太太有多少。
盛京少帅沉迷阿片,年纪轻轻烟不离手,瘾头一上来,暂停重要军事会议去吸烟。
甘青大帅奸*淫*妇女数千人,不拘亲戚、下属家眷、民女,除亲母、亲女外无人能逃脱。
滇黔有“双木仓军”,上至大帅下至兵卒,一手烟木仓一手步木仓,烟木仓更要紧。
前湘鄂大帅暗中与日本人勾结,被义士当街刺杀于座驾中。
相比之下,杨大帅不是荒唐颠倒之人,行事还算体面,不过暴烈嗜杀些,那也是武人本分、男儿肝胆,算不得坏处。
如今大帅肯照规矩提亲是给面子,天降鸿福。他敬重斯文,可若真惹恼了他,带兵上门抢亲,那时蔡家非得家破人亡不可。
蔡舒容看看抖得筛糠似的瘦瘪父母,终究松了口,“我学业未完成,大帅须得同意我念书上大学,我才嫁。”
三日后,西川大帅杨伯坚登报声明,与蔡舒容小姐喜结连理。
蔡舒容嫁进杨公馆,又读一年书,未及中学毕业就有了身孕,只得在家边休养边自学。
她是新欢,生了四少爷和六小姐的五太太是旧爱,三太太盼这两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戏码盼了许久,谁知她们因都有新学的底子,倒很能说到一起去。
五太太学钢琴,请了个家庭教师,每周教她两个下午。四手联弹之际,两双眼睛对上,眉目含春,情愫暗生。
蔡舒容隐隐察觉蒋令仪与钢琴教师相爱,不以为意——她也暗自恋慕着一位少年,以为自己与蒋令仪并无不同。
这事终究没瞒过去,四太太向大帅告密。捉奸在床,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