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许是怕再受风寒,对方不仅穿得有些臃肿,头上还戴了帷帽,风吹动那帽上绣了蝠纹的薄纱,隐约能看到对方鬓间的金银珠翠来,完全不比这院中其他女眷逊色半分。
这苏凛虽然瞧着令人生厌,但对自己的母亲倒是极好的。
秦九叶这厢想罢,转头示意李樵跟着自己混入席间宾客。眼下是个好机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老夫人身上,断然不会有人留意到他们这两个灰头土脸的婢子小厮。
他们小心踏上庭院侧面的一条□□,两侧茂密的榉木和盛放的藤花遮住了他们的身影,灯影、树影、花影交汇在一起,又将他们隐藏在一片晦暗之中,那些站在光亮处的人们无人注意到他们,而那位在搀扶下步伐缓慢的老夫人,就在几步远开外的檐廊间走过。
秦九叶在心底拿捏着时机,待那几人踏出廊道、步入庭间的一瞬间,便要向着相反的方向迂回返回席间。
可她方才走出几步,整个人突然停住,有些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去。
不远处那佝偻蹒跚的背影已经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上主位那把红木交椅、随后坐了下来,而苏凛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下一刻,此起彼伏的祝酒词与贺寿声将一切细微声响都淹没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花团锦簇的庭院正中。
听闻这苏家老夫人十年前便开始茹素了,吃斋念佛、六根清净,前些年身体还硬朗的时候每年都会去寺庙前施粥,苏家药行在九皋的美名,有一半都要归在这位老夫人名下。
除去那些必须要做的表面功夫,这样的老寿星,谁人不想亲近一番呢?
然而秦九叶的脚步却半点也不敢往前去了。
只因方才与之交汇的那个瞬间,她分明在那绣了蝠纹的薄纱下听到了一阵微弱声响。
咔嗒、咔嗒嗒……
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先前在那怪室之中、铃铛响起前自己听到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的声响。
从前金宝睡觉磨牙的时候,就会发出类似的动静。
可她从没见过哪个清醒的人会发出这种声音。
或许她没有看错,方才那怪室墙面的另一边确实有个人。而且还是这苏府中最德高望重的那一位。
无数奇怪念头自心底闪过,秦九叶口中发干,先前好不容易褪下些的阴冷之感又顺着她的袴腿爬了上来。
“阿姊?”
少年见她突然定在原地,便也停下脚步望过来。
秦九叶回过神来,仓皇四顾道。
“督护人在何处?方才可有瞧见?”
李樵瞥一眼她的神色,最终还是抬了抬手,指向灯火明亮的宴席正中。
身姿挺拔的年轻督护被人群簇拥着,他似乎多饮了几杯酒,面上有一抹薄红,冷峻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了不少,举手投足间不再那般有距离感,唯有右手仍下意识扶在腰间剑鞘上,半垂着的双眼时不时抬起望向不远处的许秋迟,双唇抿得紧紧的。
绿衣美婢香袖拂过,又一杯琼浆玉液被递到眼前,那端着酒盏的锦衣少爷似笑非笑地回望向他,末了不知说了些什么打趣的话,引得周围一众宾客女眷跟着哄笑起来。
年轻督护显然并不如他那好弟弟善于应对这一切,最终只沉默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后又陷入新一轮的疲于应对之中去了。
其实除去了那身甲衣、脱下那顶官帽,他看起来和周围的那些年轻世家公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或许再过几年,她甚至不能在这样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了。
被风吹干的冷汗化作阴邪之气往人骨头缝里钻,秦九叶缩着脖子紧了紧身上那件过于单薄、中看不中用的衣裳,低声骂道。
“许秋迟这黑心货,将你我二人驱至险境、为他卖命,自己竟还有闲心同人攀谈饮酒?说好一起做事,要为你我二人打掩护,我看不过都是些托辞罢了,他是兴致上来了便只顾自己快活,哪管你我死活?”
李樵静静看着她的脸,半晌才出言道。
“阿姊可是怪他缠住了邱陵?”
心思被戳破,秦九叶一时无话。
她并非不懂事理、看不出许秋迟此时正与邱陵周旋。她只是有些无处宣泄,图个嘴上痛快罢了。
整理一番神色,她不由得为自己找补道。
“我是找督护有事……”
然而她才起了个头,李樵便飞快打断了她的话。
“阿姊寻他做什么?今夜我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就连许秋迟自己也说过,今夜务必要离他那兄长远一些。”
是啊,她同这位九皋城新来的督护并不算相熟,又是违抗禁令偷跑出来的,眼下这般错综复杂的境况,她便是去寻许秋迟那纨绔,也好过去寻邱陵。
可是有句老话说得好:邪不压正。
如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