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曲!”
苏沐禾开口喝止,粉衣丫鬟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闭上嘴、低下头去。
苏沐禾轻轻点了点一旁香几上的掐丝香炉。
“这醒神香燃尽了,你再去添些过来吧。”
商曲自知言行有失,但望向那挑起这一切的少年时,还是有几分不甘。
“小姐,你与他同处一室实在不妥……”
苏沐禾抬起眼来,整个人多了几分平日里瞧不出的强硬来。
“今夜本就无人来过。我又怎会和外人同处一室?”
粉衣婢女一愣,随即明白了自家小姐的心意,咬了咬嘴唇、低声应下,取了那香炉后有些不情愿地出了房间。
船屋的门被轻轻掩上,夜风被挡在了门外,初夏的温热气息开始在屋内缓慢堆积起来,窗边那盏琉璃灯却在此刻燃尽了灯油,晃了晃后便熄灭了。
四周光线暗了下来,许久,女子的叹息声在黑暗中响起。
“这艘船上没有小厮也没有随从,只有随船的船工。父亲查账外出,将家里的事都交给了姐姐。他向来是如此,一旦牵扯到家里生意上的事,他便交给姐姐打理,到了要结交人的时候,便带兄长前去,只有家中有了什么不好收拾的烂摊子时才会想到我。可笑的是,我却连烛火灯油都要自己去取。”
自己去取烛火灯油,这本不是什么令人伤感的事。
但这苏府的二小姐已深陷情绪之中,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拔。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酒气越发明显,李樵再次望向窗外。
“二小姐喝醉了,不如我们改日再叙。”
“连你也瞧不上我吗?”
苏沐禾微醺的面上有一瞬间的失落,随即又换做一种释然过后的决绝。她轻抿嘴唇,在塌上撑起身子来,从一旁的小匣子里取出新的灯油将那盏琉璃灯重新点亮。
光再次亮起,她抬头时发现,少年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
透过这扇小窗,勉强只能看到一小块河面。四周似乎起了一点风,雾气被吹散了些,隐约可见远方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那是苏家的另一艘货船。
苏沐禾提起那盏琉璃灯,光着脚从小塌上走下来。
“你不是来寻扇子的吧?”她突然便凑近了他,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其实……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少年眼波轻转,终于将视线落在对方脸上。
其实细细分辨,那女子有着一双同他相像的眼睛,初见时总觉得是带着一层水光,朦朦胧胧、迷蒙似烟雨,可细瞧那迷蒙之下分明没有几分醉意,有的只是清醒。
李樵笑了,笑声低低的。
“其实我找东西,从来不需要旁人插手。”
苏沐禾看着眼前那张笑脸,只觉得方才灌下去的酒都沿着心脉烧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他,桀骜难驯的、令她一见难忘的他。
那个在雨中借她伞的少年仿佛又回来了,眼下就活灵活现地站在她面前。
就这一瞬间的停顿,那少年已欲转身离去。
她不甘心,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步。河面的风从窗户缝隙灌入屋中,将她微松的发髻吹得有些散乱。
“没用的。苏家的货船每一艘都是按照一个模子打出来的,就连跟船十年的自家船夫也未必能隔着江水一眼认出来。就算你目力再过人,也是一样。”
少年的身影沉默着,不知是否在思考她说的话。
苏沐禾手中的琉璃灯烧得更旺,她再一次向那道身影靠近。
“你若肯留下来,我便告诉你你要找的东西在哪艘船上。”她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后背响起,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柔,“你莫要忧心。过了今晚,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到时候不止是一柄腰扇,一切都会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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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皋城的烟波映月乃是龙枢一景,其中又以初夏月色最为醉人。只可惜天公常不作美,晴月总是难寻。
今夜月色黯淡,却有比月色更醉人的东西。
船在河面上缓缓而过,船身正中的那扇圆形雕花小窗被一盏灯火映亮、桂枝月轮一般。夜风轻拂,窗前的纱帐被吹起,朦朦胧胧地显出一双人影来,那道纤细的倩影缓缓靠近前方高瘦的身影,意境缠绵好似那传说中的月神在同她的情人蟾宫夜会。
然而或许就连那“月中人”自己也并不知晓,这离近的灯火将人影打在窗户纸上,就和演皮影戏没什么两样。
他们更不知晓的是,凌晨时分的河面上,竟还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一看便是老半天。
秦九叶趴伏在船尾干枯的稻草堆上、挤在两匹马的马屁股中间,怔怔瞧着那船上投照出的人影,一时间几乎忘了动弹。
她的位置就是这么刚刚好,偏一点、正一点都会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