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风堂的后门被敲响的时候,做了一天生意的唐慎言正在后院用凉茶漱口清嗓,准备清点完一天的茶水钱后,美美地吟风赏月一番,然后睡个早觉。
然而这一切都教那厚脸皮的药堂掌柜打破了。
唐慎言似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清静几日,秦九叶便又带着人硬挤了回来,当下拉下脸,说什么也要她付上一晚的灯油钱。
秦九叶当然不会理会他,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李樵就跟在她身后,两人径直向那有神像供奉的正殿而去。
唐慎言提着衣摆一路狂追,边追边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秦九叶!你还有脸回来?!昨日你偷喝那大庐酿,半夜同你家金宝一起在我这鬼哭狼嚎不说,第二天早上还将我那养花的陶盆吐了个遍,还有我那荷香兰,好不容易养出六片叶子,一晚上没看住便被你这醉鬼踩了个稀巴烂!你还我兰草!还我心血……”
秦九叶在正殿站定,转头瞰向那张牙舞爪拾级而上的坐堂掌柜,周身竟如那殿中神像一般,有种不动如山的气势。
“那大庐酿是许秋迟带来的,何时成了你的?还有你那株荷香兰从洗竹山挖回来的时候不是有十二片叶子吗?是你自己不会养护,将好好长在山间的一株兰草愣是挖回家圈起来,我瞧它受苦受难,帮它早日解脱罢了,你何必非要将罪责怪在我头上?”
唐慎言说不过秦九叶,竟干脆掏出个账本来。
“你既然如此蛮不讲理,我便要翻一翻之前的旧账了。你带着老爹外加两名身强力壮的男子在我院中蹭吃蹭喝,光是酱瓜酱菜便吃掉整整三坛,我存了一冬天的芋头愣是一个也不剩了。除去这吃食的开销,被褥的损耗也得计进去。还有我这院中莫名少了好些东西,譬如我那金蟾至今下落不明……”
唐慎言喋喋不休地念着账本,秦九叶本想任他发泄一通,听到这最后一句时不由自主地瞥一眼身旁的少年,突然便开口打断道。
“若非有些要紧事,我也不愿回来听你算账。”
唐慎言声音一顿,面上神色依旧难看。
“案子不是都已经结了?还能有什么要紧事?现在我最要紧的事就是将亏了的银子赚回来。”
“自然有比银子更要紧的事。”窗外最后一缕光亮彻底消失在屋檐之上,秦九叶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些,“比如你的性命。”
她话音落地,整个正殿便陷入一阵压抑的死寂。
唐慎言没有说话,整张脸上的神色亦有些凝重,不知是否被秦九叶那骇人的语气震住了。许久,他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当我老唐是吓大的?莫要在我这里故弄玄虚。”
秦九叶没理会对方的情绪,沉吟一番后直奔主题地问道。
“我且问你,那晚使慈衣针的刺客,当真只是来寻康仁寿可能留下的信息吗?你之后整理账房,有没有发现其他东西被翻动过?”
唐慎言停顿片刻,眼皮子耷拉下去,显得有些烦躁。
“听风堂做了多少年的生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账房里的东西堆积如山,我怎可能一一去确认她都动过些什么?你当这同你那穷得底掉的破药堂一样呢,丢根草你都能一眼瞧见。”
他态度敷衍,秦九叶却有些较真。
“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你这听风堂当真只管消息口信,不会帮人传物递物的对吧?”
唐慎言点点头,对秦九叶的一反常态感到有些奇怪。
“那是自然。我这地方就这么大,除了些不占地方的笔墨还能容得下什么?”
秦九叶顿了顿,随即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只是觉得康仁寿已死,那心俞若是个聪明的,其实并不需要亲自来销毁消息,原本燕回头就难追踪卖家的身份,她这般贸然出手说不定反而会惊动查案的官府,实则落了下乘。”
她话音落地,唐慎言还未开口,一旁的李樵突然出声回应道。
“阿姊也说过,当时邱陵追得正紧,你又在寿宴后突然出现在督护府院之中,心俞听到这风吹草动,想要稳妥些行事也不奇怪。”
秦九叶看一眼那少年,旧惑未消、新疑又起。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或许那晚心俞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李樵也在听风堂。之后在那苏家货船上的时候,她与那心俞对峙时对方更是话里有话。她想,李樵与心俞很可能认识,而这种交集使得她当时无辜受累、差点命丧敌手。
但这一切到底只是她的推测,而眼下她并不是将这种推测摆到明面上的合适时机。
不过一瞬间的停顿,秦九叶已收回目光,平静如常地开口道。
“我只是怀疑,那指使康仁寿去苏府灭口的背后之人,或许不止通过听风堂传递过一次消息,又或许听风堂另有些他们想要却没有得到的消息,而那些消息才是我们未能探及的重点。还有苏凛口中那院子或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