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我只有生病的时候,阿翁才会给我买上半块,这半块也舍不得吃,要掰着掰着留上个两三天呢。”
她说完这话,桌上的气氛突然便又安静了下来。只是同先前那次不同,这一次的安静便真的只是安静而已。
姜辛儿和李樵几乎同时抬起头望向那在草棚前徘徊的身影。那是一对跑船的夫妻,正背着两个孩子来买饼。那母亲走在最后,似是听孩子哭闹个不停,终究还是软下心来,掏出几枚焐热的铜板多买了一块糖糕。
守着蒸屉的老板娘收了铜板,切了最方正的一块递给那母亲,母亲又转头将糖糕递给了身后背着的孩子,那孩子抱着那冒着热气的糖糕,瞬间便不哭了。
姜辛儿和李樵定定望着那一幕,随后又几乎是同时收回了目光。
“我没有阿翁,也没有爹娘。我小时候没吃过糖糕,那又怎样?!”姜辛儿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起立在桌旁的长刀,“吃完了,我走了。”
她说完便真的转身快步离开,仿佛今日她才是请吃糕的人,如今已付了银子,实在不需要多留席间,其余人便请自便吧。
秦九叶望着那矫健离去的身影,半晌啧啧嘴,小心将数好的糕钱和酒钱放在桌上。
“你们江湖中人,都是如此吃干抹净的吗?我便是请个小孩吃块糕,他还会对我笑一笑呢。”
秦九叶自嘲地说完,半晌没听到回应,抬头一看,发现少年仍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似乎在盯着眼前空落落的酒碗,又似乎是透过那些酒碗将目光投向虚无。
“若我告诉阿姊,我同姜辛儿一样,不是那种会因为见到糖糕而开心的小孩,而且永远也不会是。阿姊可会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
秦九叶按着铜板的手指顿住,半晌才慢慢收回来,抠着桌角翘起来的木头屑、慢悠悠地说道。
“不会。”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若是没有阿翁,我可能也会是如此。但那又怎样?不还是一样要活下去。若是没有人能给我买,我便赚银子自己买来吃。人生有很多种活法,但不管怎么活,对自己好一点总是没错的。”
对自己好一点吗?
可怎么样做,才算是对自己好一点?他只懂得如何活下去,不懂得什么叫“对人好一点”,更不懂那一块糖糕的快乐。
李樵收回目光,抬起那只没有伤的左手,轻轻将秦九叶按着铜板的手推了回去。
“糕钱和酒钱我一早已经付过了,阿姊把这些收起来吧。”
“付过了?何时付过的?”秦九叶愣了愣,随即转头望向不远处忙里忙外的老板娘,声音不由得压低了些,“有没有仔细算一算账?方才最后那轮酒我只叫了半碗……”
女子低声询问着,少年一一回应、对答妥帖,她这才放下心来,又再三强调会将这笔钱记进工钱、不会亏了他,最后从身上掏出半张油纸将桌上还剩的半块糖糕包起来塞给他,一边感叹着那位姜女侠的食量、一边离开了摊位,那少年便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两人的身影在夜色中看起来竟分外和谐。
土灶前忙碌的老板娘余光瞥见这一幕,有些羡慕地同自家汉子低声嘀咕了几句。
都说这几天那湖上有大事发生,若出城来做生意,赚得便是那江湖中人的银钱,这对老实人来说,总是令人徒增忧虑的。可今日一见,倒也不全是坏事。估摸着眼下这世道,也只有江湖中人会为了几块糖糕和几碗梅子酒而出手这般阔绰了吧?
老板娘美滋滋地想罢,手指头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袖里的那颗有些硌手的金豆子,困乏之意顿消,干活都有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