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要沦为践踏别人尊严的奸恶之人。先生这是何必呢?”
李樵抬头望天,让雨水洗去飞溅在脸上的血珠。
“荒郊野岭,哪里来的先生?”
纱帘后的声音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
“杀十人者为山长,杀百人者为先生,杀千人者为公子。看你的刀法,称一声先生应当不为过吧?”
年轻刀客轻哂一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把生了锈的刀。
“月黑风高,百鬼夜行。你眼神不好,便不要出来走动了。”
纱帐微动,一双枯败的手将它轻轻掀起一半来,一阵刺鼻的药味飘散进雨雾之中。
“天下第一庄出身,便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也敢自称一声先生。我不过一个双目已盲之人,行个夜路而已,何必惊惶。”
雨幕中的少年这才抬起眼、向那小辇上的人望去,而那端坐于纱帐之后、隔空一掌拍死一门之主的中年男子,眼上系着一条布带,竟真是个瞎子。
那人一身布衣、周身不见丝毫装饰,面容因隔着雨雾而有些模糊,周身却有种公子的气质。
李樵目光一转,落在对方座下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小辇上。
辇骨纤细,木梁却无半点压弯的弧度,顶部不过一层透亮的轻纱,竟能挡住瓢泼雨水,抬辇的两名轿夫生着一模一样的脸、腰间系着一模一样的貉子皮,始终目不斜视地望着远方,既对这一地血腥视而不见,更感受不到丝毫对杀人者的恐惧。
步辇不是普通的步辇,辇上的人也不是普通人。
李樵抖落刀背上最后一滴血水,缓缓抬起刀尖。
“阁下看起来并不缺金银,竟也贪图我这五百两赏金么?”
步辇上的公子轻轻弹去指尖沾染的雨水,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不过是奉了观主之命前去赴约的普通弟子,当中亦有很多只是随行道友,对你要找的东西毫不知情,你也要赶尽杀绝、不留活口吗?”
年轻刀客冷笑。
“他们既看到了我杀人的模样,便不能活命。”
公子也笑了。
“那你可有把握杀了我?”
雨落刀尖,汇聚成线。
“试过便知。”
话音未落,那少年的身影已然动了起来。
闪电划破黑暗,在夜空撕开一道口子,给这黑白两色的天地间注入一瞬间的色彩。
红色,鲜红的颜色,像是美人无声裂开的唇角一般,冷冷挂在刀客的刀尖之上。
它直直刺向山崖上那抹刺眼的白,势要将它染成同自己一般的颜色。
锵。
金铁碰撞的声音响彻山谷,随即又被大雨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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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将山上的土坷垃冲成了泥巴,一脚踩下去要滑半步。
秦九叶抓着山间的树枝杂草、一步步艰难前进着。
她出来的匆忙,只来得及拽了块油布,那块布如今积了能有七八两水压在她头上,溢出来的水流就在她视线前晃来晃去。
大雨又逢夜晚,本来就难分辨方向,她有些心烦,正要抬手去捅油布,一阵妖风袭来,那油布竟连同上面的积水一起掀飞开来。
雨点子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秦九叶抹一把脸上的水,竟然觉得视野比方才还清晰了不少。
眨了眨眼,她方才聚焦的瞳仁不由得一阵收缩。
这是……发生了什么?
饶是如她般做惯死人生意的人,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踉跄两步。
山路两侧,被砍做两截的尸身横在灌木丛中,还有一些断肢挂在树间,低洼的水坑里挤着几颗脑袋,不知是从哪具身体上滚落下来的。
鲜血的气味混合着夜雨中的土腥味,令人呼吸困难、喘不上气,加上这可怕的地狱之景,寻常人怕是早就已经胃浆翻滚、腿软盗汗了。
可秦九叶到底不是寻常人。
断胳膊断腿、肚破肠流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没一次见过这么多罢了。
深吸一口气,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找了几个头也在、四肢看着健全的试了试的鼻息,然而一个个的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怎会一个活口都没有?要知道,这可不是哪路不入流的江湖小贼,而是方外观的人。听闻那观主今夜也在,怎会让门中人死得如此彻底?
秦九叶心头发凉,直觉没听全唐慎言那后半截消息是个错误,那杀人的可别还在附近,她这小身板怕是不够切的,回头金宝来收尸岂非要在泥坑里翻找很久?
她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泥坑里飞溅的雨水,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叫她赶紧离开。
可紧接着,她便在那泥坑里看到了西房顶上那缺了月余的瓦、东房里空落落的米缸、还有自己枯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