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之后时竞就总是睡不安稳,或是夜半惊醒或是无故疲累,小时候身旁的老嬷嬷心疼他,为他点上安神香也起不了多大效用。也正是这个缘故,他醒来时的脾气总是不大好。
他虽说名声在外是谦逊温润又稳重可靠的贵公子,心底却也私藏着小孩子心性。
起床气是一,厌恶药味是其二。
除了服用汤药要花上许多力气,即便是外敷的药膏,也要多挂一个香包来掩盖身上中药涩涩的气味。
换做以前,膝上涂抹的药气被卷进被子里,定然要叫他整宿睡不着。
昨夜倒是稀奇,不光没为药气烦扰,醒来更已是天光大亮,身上的疲累也减轻了不少。
从未有过如此安枕,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怀疑自己还未全然清醒。直到挪腾身子,膝上隐隐刺痛才叫人醒悟来,眼前一切并非虚幻。
门外贴身小厮缘来察觉时竞醒了,便推门进入。见时竞脸上只有尚未清醒的困意,一线不悦都没有见到,感到十分惊讶。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上前替时竞上药。撩开裤腿,只见膝上依旧淤青一片,全然不见好转,便放下了手里的瓷瓶,转身要去一旁的柜子里寻药膏。
“你要做什么?”时竞不解,拿起地上的瓷瓶嘻嘻端倪,却未见任何不妥。
“您的腿还肿得馒头似的,可见夫人送来的药膏药效不好。”、
他瞥了一眼时竞手里的白瓷瓶,继续低头翻找,一边找一边念念有词,“辛大夫开的药去哪里了?我记得上次明明放在这儿啊……”
时竞低头瞧瞧手里冰凉的瓷瓶,小小的一枚握在手掌心里不一会儿就沾染上他的体温,内里的橙香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心间腾升起莫名的安全感。
“别找了。就用这个。”
“怎么能不找呢?我连香包都备好了。辛大夫开的药可神了,上次抹了两日就好了,您也少遭些罪不是?”
时竞叹了口气,语气强硬起来,“就这个。”
缘来后背一凉,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了,听着他的话也只得妥协。
“虽说夫人这药药效一般,但味道确实是好闻。”缘来年纪小,自然也活泼些,侍奉时竞穿衣时嘴巴也停不下来,絮絮叨叨说这话。
他惯性地拿出香包来要给时竞扣上,却被人后退一步躲闪开了。
“不必了。”
“?”缘来不解,以为是自己拿错了,仔细嗅闻却没有任何异常,“这就是您平常带的那个味道啊?没错!”
“小安最近不肯亲近我,怕是身上的气味过重惹它不悦。这两日就先不要带了。”
时竞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本正经的模样将缘来唬住了,讪讪收回手,小心地将香包收了起来。
“说起来,小安呢?”时竞左右张望,才发觉睡在身边的小家伙没了踪影。
“哦!早晨夫人说有些风寒,不大舒服,小安大约是听懂了就自己开门去夫人那儿了。”
时竞一愣,问道,“夫人身体不适?为何没人告知我?”
缘来在匣子里寻合适的发冠,心里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俩的合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同盟嘛又不是真的夫妻。
“寒月姐姐没惊扰您,知会了我一声就朝着柳竹院那里通报去了——”他说道回过身来,“这白玉冠如……何?”
屋子内已然空空如也,半个人影子都看不到了。
炭盆里的火燃尽了,外头的风打圈送进来,身上的温度都减了不少。想起昨夜时竞颇有些诡异的笑,缘来不禁打了个哆嗦,捧着玉冠就追出去了。
时竞脚下生风,有些失了温润稳重的气度,半束的发髻松散,披散下的墨发顺着他的跑动轻飘,若非面色凝重当亦是美景。
暗门只开了一道窄小的缝,时竞便侧身进去了。
他心间尚有些慌乱,听得室内没什么激烈的动静才稍稍放下心来。
红纱帐下人影轻晃,帐下人似乎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露出隐隐约约一个圆润的小脸来。
“咳咳——”
不知怎得那身影忽地猛烈咳嗽起来,时竞心头一紧连忙上前。
“还好吗?”他蹲下身来,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姑娘的脸呛得通红,生生咳了好一会儿才咽了口口水,缓过一口气来。
“你!你怎么来了?”
时竞脸上流露出担忧,不自觉靠近了融融。
也不知是不是不好意思,融融捂着脸向后退了两步,紧紧掖了掖身上的被子。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分亲昵了,也向后退了退。可融融仍然紧紧攥着被子,才觉察出奇怪来。
“夫人被子下面……是什么?”
“没什么!”几乎不加思考的立即回答反而更是让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