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霖心头一紧。
他破天荒头一遭失了态,猛地侧首往越霁方向望去,见到越霁骄傲的神色一滞,亦往自己的方向看来。
她素来璀璨鲜亮的双眸此刻盛满了怒意,越霖见过无数人在他面前怒不可遏之状,见过无数双充满杀意的眼睛,此刻,却是他生平第一次慌了神。
不管自己喉头有多艰涩,越霖亦克制住不适,立即要张口解释,可越霁却骤然将头偏了回去,对谢麒恭恭敬敬道。
“陛下觉得如何?”
她语声清脆平静,丝毫听不出恼怒情绪,只是刻意打断了越霖的动作。
心知她如此表现,是当下不愿提及此事的态度,越霖双眸黯沉,指节微收,却只得依着她,仍旧默然无言。
谢麒本就垂着眸子沉思,遂未发觉两人之间顷刻消散的火药味,听到她催促,终是犹豫道。
“容朕再想想。”
谢麒自然是希望有才华的女子能为她所用的。
毕竟当今风气下,那些克服万难走出闺阁的女子,比任何男子都明白,要想成为和男子一般,既可以抛头露面,又可以顶天立地于世上之人,就必须拥护同样身为女子的谢麒。
她这把龙椅,才能坐得更为稳妥。
因此,即便越霁曾在她面前,实打实地表现出自己贪财、犯懒还脾气差,学不会官场的圆滑之道,谢麒依旧给了她机会历练。
所以,苏荷的家中背景虽然复杂,可只要谢麒当真动了心,亦不会轻易放弃她。
越霁眨了眨眼,陪着笑应了声是。
谢麒愿意再度考虑,已是个极好的前兆,她脾性不比越霁好多少,再多催促反倒容易惹得她不虞。
“对了,还有一事,”越霁当机立断,转了话题,“春雨楼带回来了二十余名年轻女子,向大人顾及女孩们的名声,将姓名籍贯都压着,没传到外面去。臣想先送她们先回江南,若是江南的家中不接受了,再将人带走,换个离江南远些的地方安顿下来。”
谢麒也作此想,等越霁说完,便同意道:“家里若是不接受的,就统一接回长安来,长安到底比别处富饶些,少得再被人欺辱。”
她说及长安之状,忽而又意识到不妙:“不过这些年轻女孩在春雨楼学的都是琴棋书画的技艺,养得细皮嫩肉的,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虽讨读书人喜欢,却不能安身立命……”
总不能都叫她们巴巴地赶上去当长安权臣的外室小妾去,谢麒可不想才将人从一个炼狱救出来,又看着人搭进另一个炼狱去。
这却恰巧是越霖最了解之处,身为金麟卫统领,他不仅要同皇室百官打交道,亦要时刻探询百姓生活之状。
略一思索,他将自己平日里接触的普通女工讲了一些。
“若手艺精巧,性情腼腆的,可教她们学习女工,长安绣楼工钱不错,是个好出路。若性格大方,处事机灵的,可介绍去商铺酒肆学习,攒了银钱可以自己开店傍身。若实在无甚特长,只要踏实勤俭,做杂洒女使也是条路子。”
谢麒听得龙心大悦,唇角也总算是难得上扬了些,抚掌笑道:“如此甚好,那接下来的安顿事宜,你就让金麟卫中的和善者去处置。千万谨记别寻个同你一般冷冰冰的,以免吓到了一群小女孩。”
谢麒这末尾一句,略微带了些揶揄味道,原以为最不怕他的越霁,也会同往常一样,跟着自己忍俊不禁。
可将目光放到越霁身上时,她却只见到越霁敷衍地扯了扯唇角,活像是哄她开心似的。
没意思,谢麒笑意一僵,继而板着脸,拿着份战报看起来:“时候也不早了,出去罢。”
越霁心头窝着火,无甚心思再陪谢麒开心,闻此吩咐,便顺从地行了礼,准备退下去时,半柳姑姑不知为何亮了亮眸子,抽到谢麒耳边去低语几句。
谢麒眼底盯着奏折,先是不怎么分神去听,后来也许被半柳念叨得烦了,烦躁地叹了声气,将那战报又是往海青石案面上一摔,奏章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腾地站起来:“朕送你们出去。”
不等越霁推脱,谢麒便侧首对半柳敷衍道:“路上不谈政事,也算歇息了罢?”
半柳笑着福了福身,恭顺道:“陛下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走,”谢麒当即一甩袖口,走在了他们两人前头,半柳亦躬着身子跟着天子身后。
越霖识相地侧了侧身子,等压着火的越霁先行一步,见状,她也只能叹声气将怒火继续压制着,刻意看也不看一眼越霖,扬着下颌走过他身旁。
因为越霁没大没小惯了的缘故,只有她同谢麒并肩而行,谢麒竟也未察觉到什么问题,她负手而行,当真配合了半柳之言,一路上只话些家常。
不多时,快要行至第一重宫门处,他们正巧路过了一座看上去荒了有些年头的宫殿。
谢麒忽然停住了脚步,面带缅怀地往那殿中一